焦黑的地面与散发着红光的火堆,连块近似人体的物件都找不出来。
曹宝泉伸手将跌坐在地上的胡春拽了起来,拍了拍胡春的肩膀,鞋拔子脸上带出了几分诚恳,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才开口道:“胡哥,你跟王兄弟没少帮忙,咱都记得,放心,只要孩子体检通过,我一定亲自将孩子送到嫂子身边。”
听到曹宝泉这么保证,胡春壮硕的身躯猛然绷紧,随即又放松下来,僵硬着脸笑了几声,王晨毕竟还是年轻,对于曹宝泉特意打出的官腔懵懵懂懂,只是心里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跟着胡春回转到同伴身边,他看胡春的神情有些扭曲,还有些落寞,没敢多问。
倾泻完火力的直升飞机很快降落,胡倩倩是第一批撤离的人员,胡春千叮万嘱,一定要胡倩倩跟在曹宝泉身边,寸步不离,又反复确认胡倩倩记熟了老婆的电话工作地址等消息,这才在曹宝泉的连声催促下目送着女儿上了直升飞机。
眼见飞机消失在云端,王晨终于憋不住了,低声道:“胡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弄得跟生离……呸呸呸,出什么事了?”
胡春转头看了眼王晨,又瞧了瞧同样懵逼的李长怀与韩丽,浑身上下摸索个遍,还是王晨知机,掏出半包香烟散了圈,见胡春表情严肃,不怎么抽烟的韩丽都要了一根,四个人在楼顶围成个小圈子,默默地喷云吐雾,这场面实在有些诡秘,好在曹宝泉出发前特意跟王晨、胡春两人聊了几句,四个人距离直升飞机起降区域也确实远了些,临时充当地勤的纠察队留守人员看在眼里,才没过来赶人。
抽了半根烟,胡春才把纷乱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哑着嗓子低声道:“姓曹的应承我的那句,你也听到了吧,王晨?”
没人提醒,王晨哪会去想,脑子里特意又过了遍曹宝泉的话,他也不傻,脸色顿时变了!
“哎,哎,胡哥,王兄弟,你俩打啥哑谜啊!赶紧跟咱唠唠!”
“是啊,胡哥,你别这样,挺吓人的。”
“还是我来吧。”王晨感觉嗓子发干,生生咽了口唾沫,“曹上尉保证,只要孩子通过检疫,他亲自送倩倩到嫂子身边。”
“这话没啥问题啊。”李长怀还是没明白。
“你……你是说,胡哥没通过检疫?不对,胡哥没变丧尸啊,那就是说,不论检疫结果如何,小孩子可以离开,其实咱们走不了?”韩丽明白了。
“这是扯啥么!”
“喊什么!”
“小点声!”
李长怀赶紧压低声音连连抱歉,“我是瓷笨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王晨见胡春面色呆滞,眼睛都没焦点了,明显魂不守舍,叹气道:“能怎么办?离开办公楼?外面可都是丧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呗。”
这个答案对于李长怀来讲显然不够,他当初能为个素不相识的大娘站出来,也能跟着王晨在爆炸后玩命救人,归根到底不是个怕事的人,只是性子憨直了一些,遇事容易钻牛角尖,咬牙道:“干脆,去找那个什么孙营长问明白!”
“你傻啊!能问出什么来?最后问出来了,难道你还能指望对方放过咱们?!”
“王哥说的对,这事儿咱们装不知道没准还能胡混过去,下了直升飞机找机会跑,要是让对方起了疑心,多看咱们几眼,到时候想跑可不容易了。”韩丽在旁边帮腔。
“也是这么个道理……”李长怀摩挲着他的蒜头鼻子,满脸的不甘心,却也不言语了。
乘坐军用直升飞机,绝对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只不过王晨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平生第一次晕机会在这种时候到来,好在不光是他,韩丽也是呕吐连连,俩人搭伴,才没那么尴尬。
一如之前几个人的分析,等下了直升飞机,所有从疫区出来的平民在得知接触过污水的人都可能是病毒携带者需要隔离治疗后,场面顿时有些失控,还是曹宝泉对空鸣枪才强压下骚动,随即,平民百姓都被统一‘请’上了带有护栏和封闭围板的大巴车,期间不乏闹事、抗议企图逃跑者,不过面对里三层外三层的解放军战士,以及足以让人口吐白沫的电击枪,这些平民最终也只能选择妥协,登上了大巴车。
直到最后一辆大巴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曹宝泉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的,只是当着部下的面,还不能显露出来,他强打精神,拧开一瓶矿泉水,闷头灌了半瓶,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半瓶全都洒在脑袋上,旁边人塞过来一根火腿肠,同时张法医的声音响起:“军容军纪。”
曹宝泉哑然失笑,真看不出一脸苦大仇深的法医张翰还有讲冷笑话的天赋,接过火腿肠撕开,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安排完手头工作的孙营长也顶着他那张招牌似的包公脸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董指导员,他俩同样抽了根火腿肠开啃,董指导员还含糊不清的问道:“有面包么?”
“美得你。老姜呢?”
“防化营杂事儿多,先归建了。”
“哦。”
“幸好后方及时查明感染原因,不然咱们都未必能撤出来,对了,廖老怎么样了?”
曹宝泉正在心底吐槽一句指导员多半都话唠,张法医却没介意,“廖老重伤,先一步撤离了,后续医疗情况我也不清楚,于技术员……上大巴车了。”
“只是沾染平民百姓的血液,应该没事吧?”
“谁知道,检测结果确认前,她只能跟着那些平民在一起。”
听张法医说到这里,曹宝泉才想起来他应承胡春的事情,灌了口矿泉水润了润喉咙,追问道:“我在平民那边认识个朋友,人不错,他淌水的时候应该是始终抱着他闺女,小丫头要是检查没事,哪个部门负责安置?我应承人家,要亲自送小丫头去她妈那里。”
这个问题还真把张法医给问住了,怎么说面前这个鞋拔子脸纠察上尉也是一起战斗过的战友,这点小问题还是要帮忙的,他顺手把吃完的火腿肠丢到旁边,掏出电话开始拨号……
正当张法医利用人际关系帮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小姑娘找妈妈的时候,大巴车已经停在了一处停车场内,让原本以为旅途还要漫长的幸存平民们多少有些惊诧,其实想想也是,既然这一路来坐的都是直升飞机,肯定不会降落在民用机场再让这些人坐车坐上个几十上百公里,万一有人在车上闹事呢?找距离最近最适合的地方降落,就成了最佳选择。
平民们在随车人员的指挥下陆续下车,夜幕中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不过眼前明显带有军事风格的大楼以及大楼正面的几个大字,还是让略有骚动,本以为会被关押或者秘密监禁的平民迅速平息了下来。
没办法,谁让那个大巴车上非常清晰的印着‘长春女子监狱’六个字?相比楼体上挂着的东北军区第四干休所,反差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嘿,看着条件不错,这车坐的,弄得咱心里七上八下地。”李长怀算是没心没肺的表率,刚刚还在大巴车上嘀咕自己老实人一个从未坐过牢,看到干休所几个字立马跟换了个人似得,精神头儿明显见旺。
“胡哥,你看着场面……”王晨有些吃不准,低声道。
“什么场面也没用,到人家地头,俩字,认命,千万别胡思乱想。”
“话是这么说……”看了眼还在四处打量,明显放松的李长怀,王晨最终选择闭嘴,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铺设的铁丝网,以及荷枪实弹警戒的解放军战士,想要从这里偷偷跑掉,显然不太可能。
手臂一紧,韩丽靠了过来,姑娘家的观察能力也不弱,明显和王晨一样,看到了那些让人紧张的东西,下意识地抓着王晨。
“诸位,欢迎来到干休所,未来一段时间,你们将在这里疗养,接受治疗,请诸位放心,党和国家是绝对不会放弃你们的,我们有战胜非典的丰富经验,也有战胜非典勇气和俩年,所以……”
广播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虽说官气十足,不过这话还算中听。
其实细琢磨也是,这些平民老百姓再怎么特殊,也没有丧尸化不是?了不起也跟当年非典盛行时候的感染者一样,找个相对封闭却适合医疗保养的地方圈起来,是生是死,各安天命罢了,再怎么说,现在医疗发达,哪怕要拿这些人的血液乃至器官组织做化验,抽血外带微创手术足够了,总不至于像二战时期的恶魔部队那样,解剖活人吧?毕竟现在不是战争时期,就算疫区类似在战争环境,幸存的平民好歹也算出了疫区,人命还是有那么点分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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