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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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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揭不开锅了,王钦令便送一块大洋买点粮;明天西家的妻子生病没钱治了,王钦令便花钱请来郎中诊治煎药;今天张家被逼债要卖儿女了,一家人哭得像个泪人,王钦令便拿出钱来应个急,先把孩子留下再说;明天李家儿子要将(注:当地方言,娶媳妇)媳妇了却拿不出二斗小米做彩礼,王钦令便上集市买回三斗来送去----给女方二斗做彩礼,给男方留下一斗:娶回来媳妇不能饿肚子呀!

    这样以来,本来对赌博非常反感的老伴,反而明里暗里支持男人的“赌业”了。

    但是,同样令人们特别是他老伴不解的是,最近以来,王钦令的“赌业”形势却急转直下,不仅再也没有赢钱和接济穷人,反而是巨额的不断的输钱。输了小钱输大钱,输了现钱输房产,输了房产又搭上了田产,就差把老婆典当抵押出去了!更令人们不解的是,王钦令好像着了魔一样,一万头牛也拉不回头,义无反顾,乐此不疲。亲戚朋友劝说,没有用;老伴孩子哭诉,没有用!这下人们相信了,别说十赌九输了,简直就是十赌九恶了----王钦令不仅仅是输得要典老婆当裤子了,他也变成了没有人性的赌徒了,一定是将赢得的钱去嫖娼去抽大烟了。

    关于那次战斗的惨败,王钦令曾有意地想听听李老板的说法。可当那天他再去赌场时,李老板却病了。不仅不能再赌了,而且对来客一概回绝。好在王钦令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了,再说伙计们也害怕他的拳头,他才走进了李老板的书房。李老板对这些议论不仅坚决否定甚至不屑一议。他表示他不仅从未听说过,而且说这些胡子有组织没纪律,战斗力不强,门户派性严重,这次是他们之间互相掐架也未可知。另一方面,他又表示王钦令此次就不要再捐家产了,他应该冷静地估计和设计一下家人的生活,不能让他们陷入食不裹腹居无定所缺爹少娘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地。

    同时李老板还告诉他,那场战斗之所以惨败,或许在我们队伍中有内奸,敌人也一定会展开大规模的搜查活动,因此希望他一定要小心。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要再有大的“赌博”活动。

    但是,王钦令第一次不相信李老板的话了。因为,他感觉到李老板说这些话时,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他更相信了此次战斗失败状况的极端恶劣,他更觉得胡子兵们对他的急切的期盼。

    李老板无法制止王钦令的想法。因为,当时王钦令并不是共产党员,不能对他采取组织措施。

    回到家里,王钦令感到最难以面对的是他的老伴。当孩子们都睡觉后,他却久久地与妻子对视着,任凭棉油灯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在想他那20亩的阳坡地,那可是全家人的保命田。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知道是瞒不住老伴的,他知道他是憋不住的。最后,他突然跪在了老伴面前。老伴当然是懂得他的心的,哪一次的卖房卖地不是他这样苦苦哀求她的。

    老伴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几近失声地哭泣道:

    “我就知道,你又惦记着那的20亩阳坡地了。你不要我了,我的命你就拿去吧!可是,你的两个儿子两个孙子怎么办?前几年咱家多好呀,老大玉殿15岁你就给将了媳妇,如今已经两个孩子了。可现玉山已经13岁了,咱家就变成这样了,你就不想着给他将媳妇?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你就愿意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这样,你到地下爹也会拿棍子敲你的!大的你不管,你总该管小的吧。两个孙子,一个才四岁,一个病得都要死了,你不闻不问,好像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爷爷。你咋这样狠心呀!你说话呀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王钦令有千言万语想对老伴说,可是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也知道今天不能说。于是,他这条硬汉便采取了硬措施,只是跪着,一言不发。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熬得妻子都昏睡过去几次了,他依然跪着。

    最后,鸡叫三边了,天快要亮了,老伴实在无奈了,便对他说:“随你吧,我们的命你全都拿去吧!”

    当王钦令怀揣着他那270块大洋来到牟平城时,天刚蒙蒙亮,元昶钱庄的大门还没有开。门口也没有什么进出来往的赌客,显得像清晨的田野一样冷清。不过,大门旁的两个小门是开着的,能看到门口值班的伙计打盹的样子。这是牟平城最大的一家赌场,高大的四合院庄园式建筑,仅占地就达二十多亩。简直可以与那牟氏庄园相媲美了。高高的大门楼两旁,两个大红的灯笼,上书“元昶钱庄”四字分外惹眼。这里不仅仅开办赌钱业务,还有相关的当铺、烟馆、妓院,一应俱全。整个院落又前后地分有五进小院,前院最大,散客的赌博业务全部集中在这里。二进院里小桥流水,红梅翠竹,显得非常幽静。这里安排有十多间包房,用来招待政府官员、达官贵人式的大赌客。当然也包括像王钦令这样的“捐助”式赌客;三进院里则显得死气沉沉,不为别的,因为这里主要是烟馆生意,里面的客人要么醉生梦死要么腾云驾雾,总之没有一个活在现实中;最后一进院落里,则显得热闹极了,大红大绿,浪声荡语,嗲嗲不休。这里开着牟平最大了最有名的妓院,凡是赌博挣钱的客人,或是自己或是邀请那些狐朋狗友在烟馆腾云驾雾之后便来到这里。

    这里是标准的一条龙套餐式服务,全是供赌客们消费的。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赌场的潜规则了,不管你是赢家还是输家,你的钱要统统在这里消费掉!

    李老板的房间在二进院南头最朝阳的地方,这里光线好,四周也尽是包房,客人也相当有身份,非常清静。李老板的用意就是躲个清静,前面的赌场他还偶尔去一下,后面的烟馆和妓院他只是问个账目,一年半载他也懒得去一次。这样,许多乱七八糟的声音和龌龊肮脏的交易他都尽可能地听而不闻避而不见。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

    王钦令从旁门静静地走进来,里面的伙计都只顾打盹,没有注意到他。也不仅仅是没有注意到他,而是也懒得理他了。赌场就是这样的,胜者为王败者寇。你赢钱时,你就是爷,老板伙计都对你高看三分。你输钱时,管你是什么王武爷还是王文爷,统统都不认了!

    王钦令知道这些家伙是狗眼看人低,他径直走到门房,那里一个不愿意理他的伙计抬眼看他一下,又装着打瞌睡。王钦令二话不说,上去就叉开右手照那个伙计的头上就是一巴掌。那个伙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大早就挨揍,可一看王武爷既是他赌场的贵客,也是他老板的朋友,便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你他妈狗眼看人低,没看到你王武爷进来么!李老板起床没?赶紧给我通报一声。”

    这下伙计丝毫不敢怠慢,赶忙咚咚咚地出房门向二院跑去。

    当伙计敲门时,李老板正站在他的大长桌旁练习书法。李老板从来不睡懒觉,不管睡得多晚,他都要闻鸡起舞,简单洗漱之后,便开始练习他的书法。之后才是晨练、早餐和开门营业。

    他常说,世道越乱,你的心态就越要静越要正。古人练书法讲究心正则笔直,今人也一样。

    今天李老板正在练习的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篇文章,特别是后面的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他总是要边诵边写,诵写到动情处,他总是热泪盈眶。今天正是这样,他写着写着,便想到祖国破碎的山河,凄苦的百姓,想着自己身不由己违心地经营着的龌龊的生意,手都有些颤抖了。

    听到伙计的通报,李老板顿觉一惊继而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他赶忙让伙计把王武爷请到一间贵宾室去,好茶伺候着。他要稍事洗漱,随后便到。

    伙计走后,李老板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是不想急着去见这位贵客,他知道他的这位贵客今天的目的,他是需要好好想想如何处置这件事。他也知道,他的这位贵客走了一夜的山路,该给他点时间在沙发上睡一会儿了。

    于是,他有意消磨点时间。

    他还打发伙计去把他的几个老赌伴们请来,说是有好生意来。伙计当然不知道,王钦令也不知道,这些老赌伴,都是李老板的领导和同志们。

    此时,天已大亮,钱庄也开始营业了。老赌伴们很快便随着各色顾客进进出出的脚步齐聚到了李老板的房间内。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对付这位王武爷的办法,甚至将今天要使用的赌法和互相如何配合都进行了仔细的推演。总之,目的只有一个,今天不能让王武爷再输了!

    这也是赌场里的一个潜规则,只是对不同的顾客采用不同的目的和方法罢了。也就是说,在赌场里,输赢绝对不是牌技、手气,而全在老板的想法。或者再干脆点说,你前脚只要一踏进赌馆,你的输赢就确定了:老板让你赢你就赢,让你输你就输----你一个人能斗过满场人么!

    商量好后,这些赌客们再次走了出去,散布在赌场的各个角落。稍后,他们便会再从各个角落很随意地走出来,走向王武爷所在的那个包房。

    李老板也随即吩咐伙计,与他一起去王武爷的包房。

    以往的每次开赌,他们都要像这次一样郑重其事,不仅要有赌友,也要有伙计,而且都要严格按赌场的“规距”来,一点也马虎不得。

    其实,这样也是对王钦令、对所有同志的最好掩护。

    伙计去了,李老板也准备向包房走去。他能够想像到此时的王武爷也许正睡在沙发上,打着呼噜,流着口水,睡得正香呢。

    睡吧,我的兄弟,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

    睡吧,我的同志,谢谢你为革命做的贡献!

    可是,李老板还没有走出房门,就有伙计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说又有客人指名要见老板。

    这样,李老板只好又到前院,来到专门接待客人、也就是第一次与王钦令相见的会客厅。见是两个狗腿子下人打扮,眼睛和头部分别还受着伤。李老板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他没有与他们打招呼,反而是看了伙计一眼,意思是说,什么人哪,都来找我这个老板?!

    感受到老板责备的目光,伙计也赶忙低了头。

    李老板有意无意地好像没有看到这两个人,既不上茶也不看座,直问伙计,谁找我。

    伙计说,正是这两位。

    那两个狗腿子赶忙点头哈腰地跑过来,正要递烟,李老板轻轻挡了回去,直接问他们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长得黄牙裂嘴邪眼的家伙,好像要说什么悄悄话似的讨好般的又要往李老板的耳边凑,同样被他轻轻地挡了回来。

    有话直说。他对那家伙说。

    那家伙自讨没趣,也不敢造次,便直接问李老板,王钦令来了没有。

    李老板说不认识他们要找的人。

    那家伙接着说,他是你们的一个赌客、常客,有人看见他进来了。

    李老板说,我这里的赌客、常客很多,我哪有闲工夫一一去认。有事说事,没事我还忙着哩。

    见实在不能套近乎了,他便远远地告诉李老板,请他转告王钦令,他的小孙子今天早上病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老板着实地吃了一惊,因为他早就知道孩子生病的事,也相信这家伙说的是实话。

    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坚持说他不认识王钦令。当然了,如果有下人认识,他愿意将这一消息转告,并让其赶紧回家。

    那两个家伙走了,李老板赶紧到二进院的包房里来。他还一直在想着如何将这一噩耗告诉王钦令,告诉他的这位兄弟和同志!

    快走到包房时,他发现里面围了几个人,除了两个下人外,正是刚才的那几个同志。他们悄悄议论着,神色很不好。

    同志们告诉他,王武爷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个包袱和一封信。

    包袱里正是那270块大洋。10块一叠整整齐齐的,连王伦升存钱的票号柜台的封条都原封未动。

    王武爷的信很短,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信中说:

    “李老板:你迟迟未来,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进你的场子了,也许是我最后一次下赌注了。无论如何,我得把前几次欠你的‘赌债’还上。愿赌服输,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有这270块大洋了,不够的,以后再说吧。王钦令。民国廿一年七月十二日。”

    李老板当然知道王武爷说的“赌债”的含义。

    他问下人,王武爷是怎么走的。下人说,王武爷压根就没有睡觉,一直在等着他。后来,便要直接去找他。当他听说有两个人来找李老板要找他时,他随即写了张便条就走了。

    李老板问,王武爷与那两个家伙是否碰面。下人说,没有。问他是否知道那两个家伙找他什么事,意思是看王钦令是否知道孙子病死的消息,下人们说,没有。

    李老板将那270块大洋端在手上,感觉到沉甸甸的。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他知道,这是王武爷的体温。

    瞬间,李老板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直掉在那温热的银元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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