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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这句话似乎已经流行开来了,时不时就会看到。暂时不想评论这句话,也暂不谈什么诗,只说说远方。
我不知道其他动物,比如猫狗牛羊或者猿猴之类的灵长动物,会不会有“远方”这样的意识,并且向往“远方”,毫无疑问的是:人这种动物是有这种意识的,而且一直在向往,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在我自己,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关于远方的模模糊糊的意识和向往。记忆中,这种意识和向往似乎跟太阳有关系,我很清楚的记得(也许是一场梦),有天傍晚,我站在村头看着夕阳西下,一盏大红灯笼和灿烂的云霞所组成的图案是那么神奇那么美妙,完全把我给迷住了,我不知不觉就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具体的感受和想法我记不起来了,但这样一种意识是很强烈的:我要去看看太阳落下去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我走了好长的路(实际上也没走多远),一直到有个大人冲我喊了一声:要到哪里去?等下被狼狗吃了!——我这才猛然回神,停住了脚步。太阳落下去的那个地方,只剩下一抹逐渐暗淡的霞光,在它和我之间,是黑茫茫一片田野,一片大概怎么走也走不完的田野。太阳落下去的那个地方依然吸引着我,而眼前这黑茫茫的田野又不禁使我心里发毛,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颤,意识到我想去看看的那个地方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至于有多远,我不知道,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对于远方的这种向往一直都在我的意识中,有时几乎是种折磨,它怂恿着我,让我蠢蠢欲动,在我渐渐长大的那些岁月里,我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一种冲动:不管是走路,骑单车还是骑摩托,只要是一个人在路上,我就想一直走下去,一直走,走到那很远很远,远得我不知道有多远的地方去,走到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的地方去。
好友,画家李源乐油画作品。模特:心心宝贝
远方诱惑着我,几乎是在召唤我。它意味着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我现在置身其中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且——几乎毋庸置疑得有点莫名其妙——意味着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更有趣,更真实,更适合我——甚至也许就是一个为我而存在为我量身定做的世界。
而与此同时,这似乎又是一个怎么走都到达不了的世界。随着慢慢长大,我也确实一步步不断走向了“远方”,然而,不管我到达了哪个“远方”,事实上却又从来都没有到达“远方”,我在每一个“远方”依然向往着“远方”——由一盏大红灯笼和灿烂的云霞所组成的神奇图案,永远都在天边,在它们和我之间,永远是黑茫茫一片田野,一片永远也走不完的田野……
兰波说:生活在别处。这里可以套用一句:生活在远方。我们似乎总是觉得真正属于我的生活是在别处,是在远方,而讽刺的是,我们实际上永远也无法生活在别处或远方,每个所谓的别处都会变成此处,每个所谓的远方都会成为这里,我们所能做的永远只是:向往远方。
远方成为了一个梦,甚至只是一个仅仅被我们很文艺地挂在嘴边的梦,一个只有模糊的概念而没有具体形象的梦,一个只能被梦见但永远无法触摸的梦,就像天边的云霞,——而且还是一片不断变化、怎么也看不清的云霞。现实的距离让我们心里发毛,现实的冷风也令我们不禁颤栗,但我们依然做梦,依然向往……
我们因此成为了永远都在做梦的追梦人,或梦游者,我们始终所是的那个状态,似乎只能是杰克克鲁亚克所说的那种状态——在路上,而我们的人生,就像古今中外的文人骚客都一致认同的那样,无非是一场旅行,旅行的终点是死亡。一辈子都想生活在别处的兰波死在了别处,结束了他的醉舟之旅。一直在路上的克鲁亚克在酒精中溺亡,停止了他的达摩流浪。他们的远方是否已到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许,就像所有的人一样,终其一生,从来没到达远方,也永不到达。
这是一场可以唏嘘的悲剧,还是一场可以付诸一笑的幽默喜剧,或者,是一场必然如此的修行?又或者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无非就是人生嘛,稀松平常?……
你自己来回答。
我倒是越来越认同这样的一种看法:远方其实意味着一种归宿,我们向往远方无非是怀念故土,走向远方无非是踏上归途。禅僧们说:出家,其实是回家。而家在哪里?家不在别处,只在心上。远方在哪里?真正的远方,其实也就在你的心上。
我弟弟俊义用了近两年的时间,骑着单车奔向远方,几乎环游了整个中国,然后又出境游历了好几个国家,最后他回来了,而作为哥哥,最欣喜的,莫过于发现他确实已经意识到:真正发生的并不是在地理世界,而是在心上。
一切,都发生在你的心上,包括我当年仿佛在梦里看到的那由一盏大红灯笼和灿烂的云霞所组成的神奇图案,也包括那片黑茫茫的田野……
但我们,坐在办公桌前或赖在被窝里的我们,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始终都在向往着千里万里之外的那个远方,渴望着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我有时不免会想到的一个问题则是:当我垂老,躺在床上即将死去之时,远方还在不在?如果在,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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