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姑姑带大,从来没有叫过耿勇军一声爸。
从此之后,耿勇军开始酗酒度日,也许他把夏云的离世怪在了耿浩身上,每次酗酒后都会打耿浩。
耿浩对我说,他无时不刻不再想着离开那个操蛋的家。他说,他与父亲的战争要打一辈子,直到老头儿离开这个世界。
这次他父亲脑溢血,生死未卜。
当天晚上,他打电话告诉我,他父亲走了,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老头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嘀咕着“耿浩……耿浩”,死了眼睛还睁得圆圆的,没见到他的儿子,死不瞑目。耿浩到家时他身体都凉了。
我在电话里不知道说什么,喉咙堵得慌,想安慰他几句,好像他又不需要安慰。我说需要什么帮助找我父母,他说知道了。
一周后耿浩办完丧事回到了北京,我请他吃饭。有一茬没一茬地聊镇上的事情,对他父亲的事只字不提。
他说想喝酒,我给他要了几瓶啤酒。他说想喝白的,我又给他要了两瓶白的。
他自顾自地喝,一杯接一杯,当我空气。我知道他需要泄,不打算阻止。
喝到后来,他定住了,两只手撑着脑袋在想什么,突然一拳打在桌子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
“把该讲的讲出来吧。”我说。
他开始抽泣,听上去十分吃力十分疼痛的感觉,嗓子像被东西噎住了一样,那种压抑而又想释放的情感弥漫在他身上。最终,一切像决堤般爆了。
“我原来以为我不会哭,想不到……”他顿了一下,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继续说,“看到他的身体,蜷缩着,就那么一大坨,像只死掉的猴子。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打我骂我了。
“我总是记着他酗酒打我,他种种的不好。我每天都生活在怨气中,从来没过问过他的生活他的想法,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我忘记了他每天都细致地给我做早饭,忘记了他背我去上学脚被玻璃划了一个大口子也不吭声,一路走到学校血流了一路,每次给我留饭都把最好吃的留给我,他自己每次都随便将就吃点。”
“我说我想画画,他就给我买最好的画笔和颜料。你知道吗,他死前一直在叫我的名字,眼睛看不到了,手还到处抓,别人想安他的心,抓住他的手说浩子回来了。他还是硬着手到处抓,他能感觉到那手不是我的啊。”
“我还记得跟他最后一次对话,是在去北京前。他把老家做的香肠装我口袋里,我从口袋里取出来扔地上,说自己不喜欢吃,别装了。他又装进去说你去北京后吃不到这种味道,然后我又把香肠扔地上了,他默不作声地捡起来,乘我睡着的时候塞进了我包里……我操!老子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我这么傻逼!”
耿浩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喊着:“爸爸,我的爸爸!”
达尔文说,流泪是某种进化的“遗迹”,你耿浩再酷,依旧是人,免不了俗。
我不会让他节哀顺变,他需要带着遗憾和痛苦开始新生活。
哭着哭着他沉沉睡过去,打起鼾来。我背着他回到他的宿舍,把他安顿在床上。
走出美术学院时东边的天一片鱼肚白,枯草之上,白露为霜,寒意袭人,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我们都将面对各自的寒冷和阴霾。
正如耿浩在成长一样,我们都将如同疯木在北京继续生长,这里有我们需要的阳光与养料,但愿下个冬天,在这寒风如刀的北京,寒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或者,我们真他妈的该花血本买件好一点的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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