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平自认见过很多硬骨头,可这些日子里朝夕见到的这位姑娘,却叫她也心中难以言说是什么滋味。
小王爷真如他所言那样,将她锁住四肢囚在了这座宫殿内。起初狐平还觉得小王爷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她都看得出来,墓幺幺已病入膏肓,身子骨弱的很,莫说小王爷,就单凭她一只手都能封住这丫头。
但是狐平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个看起来风一吹都能刮走的单薄丫头,愣是倔得像根生在墙根缝里头的苗草。
前头的那几日,狐平见墓幺幺被小王爷折腾得着实惨满身是伤,就没怎么防备她,结果连着三次,都差点着了这丫头的道。
最后一次小王爷刚好夜晚来这,正正碰见了半路逃走的墓幺幺。
狐平罕少见到过小王爷发火,这男人就算这时真的气急了,也是平平淡淡地望着她,可却叫她是实打实地差点胆子都吓飞了。
小王爷并没有责罚她,而是遣走了她,叫她三天内都别来这座殿内。
第四天,小王爷将她召回来了。
墓幺幺这次反而四肢上的锁链已经被解开了,只剩下脖颈上一条锁链。她被囚在床上,比之前看起来更要瘦了,浑身上下自然是比之前还要惨上一些。她仍然是不服输的——
仍然是犟着,哪怕真的身体上已经很怕小王爷了,听到他的声音都会不自觉颤上一下的人,抬起眼睛看着他们的时候,那翠泱泱的眸子里仍似一眼无际的碧翠,像是姣峨山峰初春挂绿,仍棱角锋利地硌人心魄。
她仍不肯屈下头,向这个她已经很怕的男人求饶。
狐平当知道小王爷的脾性,心里着急恨不得亲自将墓幺幺的头按下去,让她对小王爷说句软话,服个软,少受罪多少?
然小王爷当时看了墓幺幺这样,似笑非笑地说:“你可以接着逃,若你逃了,我便先杀了白韫玉。”
“你当韬光谷无人?!”墓幺幺冷笑,“还是当我傻到会信你去杀韬光谷的少谷主?”
彼时小王爷屈下身来,凑到了墓幺幺的耳边,“这数百年间若说我学过什么有用的道理,那便是人命是最公平的东西,论你琚王座还是踩黄泥,皆不分贵贱高低人人一条。这几百年来我杀的人多了,屠过帝杀过奴,没什么分别,无非是有的人需要花费我多一点时间多费一点心思。”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在她耳廓间,“哦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我将狐狂澜用石影八子做成了一个活傀儡,对外来看,他仍是那个天下第一疯狗的天狐族族帝,除了我和狐平以外不会有人知道他已被掏空了身体,五脏六腑里都是些符文。这大隆地界上哪怕囚一翮来,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连这种事情我都做得到——你觉得……”
他身上那淡若梅香的体香萦绕在她的鼻尖,又凉又冷。“你觉得,你那被黄帝尊上当成马前卒的少谷主,对我来说,需要多久?”
“你……”
“我告诉你。”狐玉琅却并不惯有的与她亲昵,反而突直起身来,望向远处的空旷山崖。“只用一天。当你还没有逃到霸相府,当你甚至还不一定能逃出我这布下了十几道阵法的宫殿,当你还没来得及踏出这雩芳谷——我便已提着这位韬光谷少谷主的人头,在谷外等着你了。”
“……狐玉琅……你……”
那大约是狐平第一次见到墓幺幺的眼神出现了动摇。
而狐玉琅此时甩开衣摆,朝外走去。“从今日起,不会有人再看着你。你想逃,那便遂你心意。谁叫我如此宠爱于你,珊珊。”
“你别杀他。”当狐玉琅快要走出门外的时候,墓幺幺忽然说出四个字来。
狐玉琅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定是对他起过杀心,才能有这么十成十的把握。我已与他毫无瓜葛,那都是前尘旧事……”她在床上说道。
“我不逃了。”见到狐玉琅没有任何反应,墓幺幺几乎是有些急切的说了。
他这时仍未回头,许久才点了点头。“好。”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狐平,揉了揉眼睛。刚才可能是殿内的灯火太亮,外面太暗——以至于小王爷从灯火辉煌中没入黑暗时,她仿佛看见他的眉眼在这一瞬涌出难以言喻的哀色。
就好像是将未行,就已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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