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那些破烂的书柜,将那片白光捡起来。
是一片破碎的纸页。
她一眼就认出这般慨然如锋的字迹,是汪若戟的。
正面是一副残缺的小画,画的应是节日图,可是画被撕碎了也有许多脏污,画中人已有好多看不清楚头脸。有人在放烟花,有人在提灯,有的在挂灯笼,还有人在围桌而坐吃着晚饭。
她忙捧着那残画走到了灯珠旁,借着那灯光仔细的看着。
画面终于看得清楚一些,可手中这半幅残画好像重如万钧鼎,压得她手指开始不住地发颤。
团团天上月,昭昭人间圆。花开火树通宵灿,灯拥鳌山彻夜明。漫天的烟花,遍地的灯火。喜气祥和,人间一片喜乐。那画卷中的一家,也是如此。
提灯的那个衣着是蕙枝嬷嬷,放烟花的是陈鹭,提着灯笼朝上挂的是陆叔和几个静夜卫。几个丫鬟张罗着站在一旁招呼着吃饭,桌子上坐着的是润明伯伯,李师傅王师傅和大管家。
而正中央——
被撕去头脸的人,只能看见他歪着脸噙着一抹笑,在她旁边那个少女站起身来,亲昵无比地凑在他的面前,用勺子舀了一颗汤圆,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个少女绿色的眸子,在整个花枝招展遍布喜气红色的画卷里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她很是熟悉那个少女的脸。
那是她。
是她墓幺幺。
那么,那个人……那便只能是汪若戟了。
可是——
那样的笑容。
那样不谙世事,纯真甜美的笑容。
那样亲近与人,那样直白利落的深爱,那样恃宠而骄的娇柔,那样满眼都要溢出的深情。
她……从未给过他。
墓幺幺颤巍地将手中的画卷翻了过来,上面有汪若戟提纂的一句排诗。
“尝羡人间蹉跎客,元宵团圆过。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一夜。”
……
喉头一甜。
一片血点为这句话纂上了猩红的注解。
墓幺幺摇摇晃晃地捂住了嘴,靠在了墙上。
眼前的字字句句像是尖锐的针线,生生穿过墓幺幺的瞳孔,带出一片血肉淋漓入骨附髓的剧痛。
她终是在这时读懂了汪若戟那难懂晦涩的一生。
想如那市井凡人一般,过一个平平常常的一生,过一个或苦或穷但一定团圆一定美满的元宵。
然后百年如一年。
三万六千夜,永如一夜。
团圆,安宁,且美满。
……
狐玉琅万般手段也不曾毁灭过的理智。
圣帝一连数道圣谕也未曾摧毁过的淡漠。
手刃兄族满身骂名也未曾被摧毁过的坚强。
在这一瞬间——
兵败如山,溃不成军。
这些年来历过剜骨剧痛,经过侮辱桎梏,也从未摧折过的脊梁在这一瞬间瘫软成泥。
她虚弱地像是一个耄耋老人,靠着墙缓缓地滑倒在地上。
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残画。
将头蜷缩埋在在膝盖之中。
像一个被家人抛弃在路边终孤苦终无依的孩子那样——
哭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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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今天三更字数足足送上。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