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是人编纂,世事也是人书写。可戏文完满,世事无常。两者总是截然不同,以故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长公主垂目看着棋盘,似乎在认真的思索下一颗棋子应该落在哪里,“不过,余与他,婚后也是神仙眷侣,春宵美景良人不负,甘如蜜,浓似酒。余自出生起,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使余沉溺其中,甚至会觉人生苦短,总盼与郎君共度一生太平安稳已是此生大幸。藏戈置刀,余一腔厮杀疆场的热血也封存蒙尘于鸳鸯枕中,日夜颠鸾倒凤。但,戚郎却与我恰恰相反。他的才华如同宝璧现世,父王器重,朝中无人不称赞。他发自肺腑地想要改变大隆,想要改变这沣尺大陆,娶了余,反而更坚定了他这样的想法。”
“有这样的才华与身,他成为一国之相不过顺水推舟。他日夜忙于国事,焦头烂额,也没了时间陪余。余久居深宫,人生之中第一次了悟到身为女人的软弱。余开始心生怨念,见他时难免火气盛旺,吵架自所难免,争执十有八九。可他那人的口才,余这一届莽人又怎能是他的敌手,次次溃败,次次输于他,次次忍着与他冷战等一早见他去朝上不见了人,才又后悔。”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贵为长公主的余,更何况是已经成为万人之上的他。终有一日,余再也无法忍受爆发了,他也好像于那时终于到了极限,第一次对余怒吼道:你看看自己哪里还有昔日那赫赫长公主的半分荣光,和你这宫中遍地的深闺怨妇有什么区别?!长久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一个人,胆敢像他一样这样用这种口吻和余说话。哪怕是父王,都会忌惮余三分,忍让余三分。可当时,余反而冷静了下来。”
墓幺幺这颗棋子已经下了,可长公主却明显陷入了回忆久久也没有拿子落下。
“余记得很清楚,当时余就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他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任何问题,仍然理直气壮,他说,身为女人,身为公主,你可以安居闺中,阂与世外,但我不同。可我身为男人,身为你的男人,我必须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才能不愧这人世,不愧这帝国。”
“在那时,余什么也没说。难以想象,余当时哭了。余人生中从来没有哭过,也就那时忽就觉得天大的委屈,站起来就哭着走了。”
“……”墓幺幺沉默,仍没有接话。
“余当天夜里便搬出了我们的王府,回到了宫里,并且决定再也不见他这个负心汉了。过了没几日,戈锐来见我。戈锐一直不喜欢戚郎,可这次他来却是为戚郎辩解的。他说我误会戚郎了,戚郎这些日子很不好过。南疆和东疆皆有动乱,国内还有邪教萌芽,西北还逢了大蝗灾,中原粮库无米还有人在闹起义,总之一团遭。而朝堂里这些朝官,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没有背景的穷小子,或刁难他或捧杀他,总之朝中也是孤立无援的。余虽然知道他苦,但并不知道他已经难到了这种地步。于是余心软了,见了他。”
“见了他,他就一把抱住了余拼命的跟于道歉,说自己冲动了。那夜,他抓着余的手,指着天边七月,说:‘煌儿,有很多事情我没法一一和你解释清楚。但,你要记好,我并不是为了芸芸众生而奋起,也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而搏,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我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壮美鼎盛,我是为了你的大隆。’”
“他突然戳破了一层窗户纸,余从来不敢戳破的窗户纸。余看出他的热爱,也看出他的野心,但余却很恐慌。他根本不明白也不理解自己面对的是谁,是在挑战谁。可他看出了余的恐惧,他说;‘煌儿,你不能害怕,也不应该害怕。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早晚会属于你的东西。是他霸占着你的位置不放,是他剥夺了你的人生。你应该反抗,不应该像你无辜死去的那些弟弟妹妹那样默默然而受。他此时会因为你是最乖最听话最有才能的那个孩子而放过你,可生老病死总不可逆,他不动手,也会有无数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对你下手。狭路相逢并不永远都是勇者胜,而是提前在狭路上准备陷阱的那个人才会赢。”
“余仍拒绝了他,也不准他在提起此事。过了月余,他领回来一个少年。”长公主抬起眼来,看向墓幺幺。“没错,你的父亲,汪若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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