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迹,便在大道上挂起一股黑色的旋风,径直朝高阳去了。风,越来越急,却似落在了他们后头,只是徒劳的将马蹄扬起的沙尘卷上半空。
终于,残破的高阳城就在眼前,烈火自城头冲天而起,伴着大风狂舞。没有喊杀声,高阳已经易手,胜利者正在全力的扑击火焰,却又节节后退。一切声音都静默了,天地间,只剩下火焰在“劈啪”的大笑。
顾况翻身跌下马来,两只手掌死死抓了泥土,泣不成声。一切的希望都在火光燃起的时候熄灭了,他觉得两手空空,心头更似穿了个空洞,只想拼命捉住些什么来填补。
李沐风怔怔的看着火光,似乎想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无情的事实。片刻,他回过神来,跳下马一把扯起顾况,怒骂道:“你还算个男子汉?或许他们逃了,或许还活着!不去干点什么,居然在这里哭哭啼啼!”
“是了!”这话如同当头棒喝,让顾况猛然惊醒。他抹了一把脸,泥土和泪水浑成斑驳的污迹,再被火光一映,黑红黄三色立刻扭作一团,看上去颇为滑稽,也颇为可怖。
“走,跟我冲过去。”顾况咬着牙道:“有谁挡在咱们前面,就用战刀劈碎了他!”跨上马,将战刀抽出,熊熊的大火映红的刀锋,一声呼喝,骑兵队卷起一阵沙尘,驭着奔雷般的声响朝高阳城驰去。
高阳已然攻陷多时,大火却一直不灭,关中军主力无法进驻,已然西移扎营了。留守的几千人说是灭火,不如说等火灭罢了,试了几次,便就远远的退开,守着这座烈火中的孤城。
对于他们来说,这队骑兵简直是从天上奔来下的。火焰将铁骑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面,随着火光的跳动而狂舞,就像一群来自鬼域的幽魂。挥舞的马刀闪着红光,也不知是火焰,还是鲜血。当头一人面目诡异模糊,竟是混沌一片,简直就是魔鬼在世。
守军一阵大乱,尚未组织起有效地防御,便被骑兵冲进了阵内。顾况把这一千骑兵展成扇面阵形,极大扩张的攻击面积,而敌人面对骏马钢刀只会四散奔逃,像极了一群面对饿狼的绵羊。
一名将领正在大声呼喝,极力整顿人马。百忙之中抬头一看,却见那面容丑怪狰狞的骑兵头领直朝自己冲来,一眨眼功夫便到了面前。大骇之余,将领举刀便砍,只听一声冷哼,人马交错而过,偌大的头颅伴着血光飞起,那骑兵头领已然收刀朝前奔去了。
顾况一刀杀了那将领,并不回头,又朝下一个目标扑去。他身后跟了百余人,组成一个小队,专门砍杀敌军首领,凡是敢振臂一呼的,他们便纵马冲去,当即乱刀砍死。只过了半个时辰,两千多关中军便群龙无首,乱如飞蝇,反被一千骑兵分割包围,肆意砍杀。
顾况见敌军大势已去,当即调了几十人跟在身后,掉头朝城内冲去。才一入了城门,一股热浪猛扑过来,险些将他掀下马去。顾况竭力控住马,那训练有素的战马却原地不住盘旋,就是不肯前进一步,无奈之下,只得弃马步行,展开轻功朝城内奔去,几个起落,便将那些部属远远甩开了。
进了城门,火势反倒小了,顾况心头一动,想来守军定是在城门纵火,以阻敌兵。这个目的,自然是为了掩护突围。这样说来,莫无忧她们或许已然离开了高阳?
再往里走,火势忽然又大。顾况看得清晰,原来这火分别是在两处点起,一处城门,一处便是原来的府衙。
高阳城内,府衙原址已经变成火场,风助了火势,肆意流窜,又将周边点燃。顾况想要进去一探,可才一靠近,就被灼热的气浪烤得头晕脑胀,根本迈不开步子。
他咬了咬牙,眯上眼睛,硬着头皮朝里闯去,刚跨过一道残墙,一条火舌突然窜起,直朝顾况撩来。顾况慌忙一跃躲开,仍觉得面颊焦灼,呼吸不畅,脸上的泥巴都结成碎块散落下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头顶嘎的一响,一条粱柱带着火焰,当头压落。
木柱尚未及体,热浪已经扑面而来,顾况被脚下瓦砾绊了个趔趄,只好就地一滚,虽然躲开了柱子,却朝一个火堆滚去,尤自不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突然闪出,凌空将顾况提起,好似一只大鸟自水中捉鱼,略一下沉,便又冲天而起,滑向了安全之地。顾况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直似腾云驾雾一般,落了地,才看清救他的竟是燕王。
“不用找了,我已经转了个遍,什么都没有的。”李沐风的样子十分狼狈,早没了平日风流儒雅,翩翩贵胄之气,头上仍然罩着那件铁盔,里面却衬了厚布,显然是从战袍上扯下的。袍子的一角已经焦黑一团,显然被烈火烧过。
顾况一听,心头大定,这才想起来问道:“燕王,你几时来的?”
“早就来了。”李沐风拖着他离开火场,朝南门奔去,“你们打仗,我便直接进了来,满城搜了个遍。无忧他们定然是突围了出去。”其实,府衙最里面火焰滔天,李沐风也未曾进去,不过实没必要,若里面曾经有人,现在也早就尸骨无存了。
到了南门,火势比刚才小了许多,火头退下的地方,露出一片惨白的灰烬。残破的墙体部分倒塌,路面大块的青石也被烤的断裂了。他二人小心的绕出城门,见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骑队来来去去,正在驱赶战俘,将他们凑成一堆。
“燕王!”一名骑兵奔了过来,下马道:“适才问了一下,果然有人见过公主的,说是从东门突围了出去,眼下不知去向。”
李沐风和顾况对望一眼,目中均闪烁着喜悦,二话没说,立刻将那战俘带了来。
那战俘极为怕死,几句恐吓,便抖如筛糠,显见不是说谎的材料。只是他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亲眼见一队士兵护了两名女子朝东边去了。”看来也是知之有限。
不过有了这话,李沐风心中就镇定了许多。顾况更进一分,恨不得立刻就朝南边追去,他急切道:“燕王,早去一刻,便多了一分希望!再者,这里也十分危险,薛万彻的本部随时可能杀来,实在是停不得!”
“这我也知道。”李沐风皱了下眉,朝那大队的俘虏看了一眼,道:“这些人怎么办?”
顾况心中急躁,随口道:“不若全杀了!”
“什么!”李沐风惊讶的看着他。
顾况也是一愣,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倏然惊醒道:“不可,怎能这样!”他想了片刻,道:“形迹暴露是必然的了,然则他们就算知道,也追不上。只要前面救了无忧公主,便立刻回转,谅他们也没什么办法。这俘虏,不如就放了也罢。”
李沐风也觉得有理,便点头认可。
很快,一千幽州骑兵再次整队上马,顾况整了整铁盔,刚要发号施令,突见一道雪亮的闪电撕破夜空,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雷鸣,隆隆的滚过头顶。天空就像突然打碎的水缸,满天盖地的大雨毫无征兆的泻落下来,天地顿时苍茫一片。
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雨水击打在铁盔上,化成水流淌过面颊,顾况在唇边舔了舔,一股辛辣的金属味道滑过舌尖,让他微微皱了下眉。只是,他依旧咽了下去。
“上天佑我。”一挥臂,漆黑的铁骑踏起濛濛水雾,钻入了风雨之中,终于消失不见。
身后,烈火终于熄了,残城上犹有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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