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还背对着他,在原地念经。
是他说的吗?明未回想起刚刚的声音,虽然中气十足,但略显苍老,像是出自一位得道高僧,而不像这位苍白瘦弱的年轻苦行僧发出的。
“我——我想在塔里找个人——”明未回应道。
“何人?”那雄浑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未盯着角落里的僧人,他的嘴唇只在小幅度地张合,明明还是在念经。
到底是谁在讲话?明未环顾四周,阴森森的墙壁泛着冷冷的光。他的背上渗出一身冷汗,想想自己的举动是有些贸然。这里是佛门胜地,他没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就擅自闯进佛塔,还想登塔找人,的确说不过去。然而进都进来了,只好坦诚应对。
“对不起,”明未寻不到声源,便朝角落里的僧人鞠了一躬,“我叫明未,住在月茗村,在陆东科技园工作。我找一个女孩,名叫涂子依。”
“涂家的人?”塔门突然大敞,一阵风卷进来。明未被突如起来的光线刺得连眨了几下眼睛,待重新适应过来的时候,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高高大大,身披棕袍袈裟,眉毛胡须都白了,俨然一位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我是报国寺主持,法号清怀。”大师的声音铿锵有力,刚刚果然是他在讲话。明未曾听爷爷讲,修为很高的大师说话,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所谓千里传音。
——原来这位便是清怀大师,明未想起老方曾经请他为方荣念过经。
“这里没有涂家人。”大师一字一顿,不容半点质疑,“最近也没有涂家人来过。”
明未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就算涂子依真在这里,也不会叫一位大师撒谎帮她隐瞒。不过让明未觉得奇怪的是,从清怀大师的反应来看,他应该认识涂家的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是我搞错了。擅闯佛塔是我不对,我这就离开。”明未向大师鞠了一躬,要往外走。
“明施主且慢。”清怀大师突然一把抓住明未的胳膊,拉他走到阳光下面,刺眼的阳光让明未赶忙伸手挡住眼睛,“施主眼光迷离,看来不久前中过致幻之物。”
明未一惊,清怀大师说的是镜中女孩的事?
“——直视阳光可以缓得一时。”
清怀大师伸手往明未背上轻轻一拍,本是揣在在兜里的两张折纸飘落到地。
“果然,果然。”大师不住地点头,“明施主,听贫僧一句劝。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看似美妙和惊奇,过之,就会扎手,久之,就会噬心。任何欲求,都要付出代价。荆棘之花,切莫离得太近,熏香之林,切勿走得太深,迷离之雾,切勿行得太远。”
明未听得莫名其妙。清怀大师想要表达的,跟纪荀安一样,是少掺合涂家的事情吗?他跟涂家其实并无什么关系,只不过是看到了镜中留影,出于好奇才来寻找涂子依的下落。不过大师表情诚恳,他忙鞠躬还礼,“多谢大师,我记住了。”
“无须客气。”清怀大师扶起明未,再看了看他的眼睛,眉头一皱,“明施主现在可否背对阳光,闭上眼睛?”
虽然不明所以,明未还是转身照做。闭上眼,封闭一觉,鼻尖有青草芬芳,耳畔有僧人轻语。
-
今天的阳光很毒,回峰村的地表被烤得发烫。躲在大棚车底下的小黑猫抖抖背,伸了个懒腰。明未一蹦一跳地跑上前去,钻到车底。
“你好!”
小黑猫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
“嘿!你叫什么名字?”明未向小黑猫缓缓靠近。快要摸到它时,黑猫突然起身,走到了大棚车的另一边。
明未又跟着爬过去,后面有一堆川剧团的戏服,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就是没见到那只大老虎的衣服。小黑猫呢?明未钻进衣服堆里。
“去山神庙里拜过了?”旁边传来爷爷的声音。
“嗯。今年还是一切照旧。”说话的这人伛偻着背,白发苍苍。明未认得他,他是川剧团的领队,“明三。你觉不觉得这次来村里的那几个商人,有点古怪?”
“你说周老板一行?他是个典型的生意人。”
“不,我不是说他。”
“你想说的,是跟着周先生的那个顾问吧?”
“对,就是他。那家伙时常一个人在村里走来走去,鬼鬼祟祟的。”领队道,“我派了只鸟儿盯着他,看他耍什么把戏。”
“劳您费心了。”
“你怎么这么说?想你一个人在这儿守了数十载,我们这些该负责的人,却在偷懒。”领队道,“这次我们川剧团过来,一定会等那些人都走了以后再下山。”
“那我们又可以多喝几顿酒了。”爷爷笑道。
“对呀——”领队突然一弯腰,伸手抓住了明未的胳膊,把他从戏服堆里拎了出来,“嗨呀,这不是你那小崽子么?”
“未娃子?”爷爷惊讶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想加入川剧团吗?只要你爷爷点头,我们就收你,哈哈哈。”领队和爷爷都大笑起来。
-
“明施主!明施主?”
明未睁开眼,清怀大师一脸惊讶,“明施主最近可有梦见过大火?”
“大火?”明未愣了一下,摇摇头。
清怀大师再看了明未几眼,略有所思。他回头指了指塔里的那个僧人,“这位师父法号净同,之所以在此苦修,只因他始终放不下记忆里的那团野火。明施主的心里,也有一团火,来自过去的火。只有从那团火中走出,你才能看清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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