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在国公府,他……他帮了我很大的忙。”
张伯和张婶面色微变,江默蹙眉道:“他帮了什么?”
戚浔知道江默对傅玦的成见,她缓声道:“兄长,或许当年之事,和我们想的并不一样,戚淑昨夜攀咬我之后,多亏王爷帮我才化险为夷,我亦看得出,他对当年的冤案也是存疑的,我早前与兄长说的法子,我愈发觉得可行。”
江默见戚浔言语多有回避,眸色微沉的问:“当年之事和我们想的不一样,那是什么样?傅玦帮你又是如何帮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戚浔不知如何说服江默,也没法子解释昨夜的难关是如何渡过的,干脆心一横道:“王爷他,发现了我的身份。”
这话好似一道惊雷,不仅江默色变,便是张伯和张婶也面露骇然,戚浔继续道:“他发现了,但是并未揭破,还在戚淑和孙律要拆穿我的时候帮了我,兄长,王爷当真不是你想——”
“你从何处来的?”
没等戚浔说完,江默忽而紧声问她,戚浔道:“从京畿衙门来的。”
“傅玦此刻在哪里?”
“在衙门,我离开之时,他在和覃大人说话。”
江默一听此言,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快步朝外走去,令戚浔和张伯三人一呆,戚浔连忙跟出去,便见江默走到了铺子前厅,从半掩的窗缝之中朝外看。
戚浔见状骤然明白过来,“兄长怀疑我被跟踪了?”
江默屏息看着外头,此刻天光越发昏暗,不远处的面馆和酒肆皆宾客稀少,巷子里也空荡荡的,雨声潺潺,偶尔能看到一二撑着伞的百姓匆匆而过。
他看了良久才放下心来,将窗户一合,转身严肃的看着戚浔,他只看着戚浔,却不说话,目光亦沁着寒意,戚浔一时心头发紧,“兄长——”
江默冷声问:“他还知道什么?”
他语声虽是克制,面上却半分表情也无,戚浔好似被审问的罪人,“他只知道我一人的身份,昨夜出手相助,原因也有很多,他知道我们当年的案子存有诸多疑点,亦……亦提过,当年临江侯傅韫追查我们之时,曾有意瞒下了些许线索,因此我们三人才能逃脱。”
江默眯眸,“这些是他对你说的?”
戚浔点头,江默怒极,寒声道:“傅韫是大周肱骨,为了效忠皇室,还战死在了幽州,他为何要放过我们?当年我们的族人,父亲母亲们的亲族门客,皆被清缴殆尽,现如今,他与你说几句好话,你便信了?”
戚浔看出江默万分生气,而他冷言斥责的模样更颇为骇人,戚浔浅吸口气道:“兄长息怒,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昨夜情势危机,王爷分明知道内情,却还是选择帮我,这便已经说明他对我并无恶意,对我们都会一样。”
“你便如此信他?!”
江默忽的低喝了一句,这一声怒意汹涌,吓得戚浔呆住,江默见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十分不好,这才又换了种口吻,“妹妹,你有没有想过,他与我们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你?难道就为了当年白鹿四君子的情谊吗?”
“因……因临江侯战死之前交代过他,临江侯当年救不了父亲母亲和伯父伯母们,却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他早就查到了我的下落,却一直未曾揭发,王爷他是明辨是非之人,再加上临江侯的遗志,自然愿意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
江默眸露失望之色,“妹妹信这话了?瑶华之乱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若他当真念着旧事,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小小年纪便做仵作吃了那般多苦?他什么都没有做,如今傅玦封王拜相,却说当年是他父亲放过了我们,还要做好心帮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只是觉得抓到你一个人还不够呢?”
戚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不可因为信任傅玦,便将江默之言全盘否定掉,但她思来想去,也觉得江默的话说不通,“可他并不知我们已经重逢了。”
江默不为所动,“除了你,卫氏还有仆从潜逃在外,且当年我们三家一同逃出城的,这些年必定会有联络,他留着你便可图谋大计,你岂能因他一时之好意全然信他?”
戚浔摇头,“兄长,这不对,当年临江侯并非非追缴我们三家的主力,如今王爷回京,虽然身在刑部,可我们的案子却是拱卫司在追查,王爷费心思抓我们做什么?”
“为了向建章帝邀功,为了与孙律分庭抗礼,他可以有许多理由抓我们,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来帮我们,你告诉我,他帮我们有何利处?”
戚浔被问得哑口,因连她也想不出傅玦帮她有何利处,是为了长辈们昔年情谊,是为了临江侯傅韫之遗志,是为了天道公理,这些都可以是傅玦帮她的理由,但似乎没有一个值得他拖上整个傅氏来冒险。
见戚浔答不上来,江默继续道:“妹妹太天真了,他昨夜的确帮了你,可他并非善类,也一定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妹妹怎能全无防备?”
戚浔没有答案,昨夜问傅玦,他也藏着许多隐秘,可她又绝不信傅玦是在利用她,一时心底惶然无措,面上也是一片焦灼。
江默这时缓声道:“妹妹不要怪我严厉,实是这世上人心复杂,狡诈狠毒起来超乎想象,我们既已团聚,我不想看你冒险,亦不想看你临危,你是卫家后人,我和玉娘是陆家后人,我们才是一路人,而那傅玦,他位高权重,倘若哪日需要一个筹码来为自己请功,妹妹可能保证他一定不会舍弃你?”
戚浔听到此处,心底的确茫然了一瞬。
这时江默道:“我们都是战战兢兢长大的,这十多年来,换了身份,顶替别人的名字,从没有过过一日好时光,这些苦楚,其他人怎么能懂?我也不愿吓着你,但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世上,也只有我们几个能彼此全心信任,其他人,今日为挚友,明日便可为仇敌,但我们却不能走错一步。”
戚浔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兄长说的我明白,只是如今王爷已知道了我的身份,但还不知兄长和姐姐已经回京,我明白兄长的忌讳,因此绝不会暴露兄长的身份,并且……并且王爷的确知道了这铺子,兄长此后最好莫要来此。”
江默蹙眉,戚浔这时抬眸看着他道:“事已至此,只愿兄长保全自己安危,而我……一来也没法子挽回,二来,我想看看王爷是不是兄长说的那样。”
江默欲言又止,戚浔接着道:“兄长大抵觉得我已是危机四伏,最好离开大理寺离开京城,但这不可能的,且我与王爷交集更多,我,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而如果我看错了,那便也只能交代出这条性命,这是我最坏的打算。”
江默着急起来,“妹妹,是你自己说过世上只剩下我们三人,我们的性命最是宝贵,傅玦是傅韫之子,是我们的仇人,你信他,还要拿自己冒险吗?”
二人在前争执,张伯和张婶站在过道之中不敢上前,戚浔听完江默的话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我们的性命是最宝贵的,但我们活下来,或许便是为了某一天,为死去的人去冒险——”
江默胸膛不住地起伏,他也知道如今于事无补,他只是不愿意戚浔去相信另外一个毫无故旧亲缘之人,但戚浔看着好性儿,性情却十分坚韧刚直,他根本无法说服她。
二人相持不下,而窗外天色昏暗,夜幕将至,戚浔当先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张伯和张婶,“张伯,婶子,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应对。”
她又看张伯,“那万和绸缎庄的伙计是如何安抚的?”
张伯忙将对那伙计的说辞道来,戚浔听得心底微安,“这样很好,你们暂且不必管他,这几日铺子可歇一歇,若是有何不妥,我来找你们。”
交代完这些,戚浔复又看向江默,“兄长若是怕有人跟着,我走之后,兄长多等一会子再出来。”
戚浔说完开门走出去,一出门,凉丝丝的夜雨便打在她身上,她撑开伞,快步走入了雨幕之中,此处回安宁坊的路不近,但戚浔往日不觉得,今夜却觉格外漫长,雨夜的街市上人迹稀少,想到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她连忙加快了脚步。
进琉璃巷时,戚浔已有些狼狈,雨丝打湿了她的裙摆,路上又踩了水滩,绣鞋也湿了大半,昨夜劫后余生,今日却与江默生这样大的争执,这根本不是她的本意。
她心底沉甸甸的,喉头亦发苦,家门将近,却无丝毫喜意,可就在这时,她远远的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她家门口。
她心头一跳,赶忙加快了脚步,待走到近前,果然认出是傅玦的马车,等在马车旁的林巍也看到她,立刻道:“主子,人回来了。”
傅玦掀帘而出,几步走到戚浔近前,戚浔没想到傅玦会在此处等她,想到自己才去见了江默,立刻紧张的握紧了伞柄,面上亦扯出个笑来,“王爷怎么在这里?”
傅玦目光落在她脸上,忽地问:“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