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今日回府迟了些。
姜蓉蓉和楚墨果真回京了。
而姜斐, 在李端几日的调理下,身上的寒花毒逐渐被压制了下去。
裴卿知,自己本该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的。
——如今的姜斐, 在他的授意下, 越发像姜蓉蓉了。
只要换过来,一切就都可以回到以往。
可是……裴卿的手不觉紧攥。
他过姜蓉蓉毒发的样,自己也经历过麒麟蛊发作的痛苦, 知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姜斐毒发却安静, 即便浑身因寒花毒而无法动弹, 即便身被冻得瑟瑟发抖,也只是脸色苍白地躺在那,从不喊痛。
便是这样的她, 却越发令人揪。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 是不是为他试毒的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只是为了能让他出城那几个辰。
“大人。”府邸门口,侍卫恭敬。
裴卿未曾言语,只是脚步不由快了几。
他想快些到姜斐。
然而刚转过前堂,看着站在门口的身影, 裴卿猛地顿住。
姜斐站在那, 一袭白衣如蒙着一层烟雾,脸色苍白可眉眼却不掩晶亮, 看他, 她轻轻笑了出来, 嗓音带着些沙哑:“你回来啦!”
裴卿手指轻颤了下,忙上前,眉不由蹙起:“怎么出来了?”
姜斐他眯眼笑了起来:“我已经没事了,所以出来等你啊。”
裴卿看着她的笑, 口处那种莫名的悸动来了:“往后不用等我……”
“想让你回府后先看到我嘛,”姜斐打断了他,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午膳都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正厅吧。”
裴卿看着她的手,僵了下。
姜斐也反应过来,忙要松开手:“忘了你不喜被人接近……”
话没说完,裴卿的大手已经不经意将她的手攥在掌,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他的手指也随之顿了下,继而攥的更紧,带着她朝正厅走去。
姜斐低头愣愣地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直到坐在膳桌旁,始终一言未发。
裴卿回头看她:“怎么?”
姜斐忙摇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抿唇笑:“你看,我找到了以前的我,你也能主动碰人了!”
裴卿怔住,中一涩。
她还是如此信他,可他却让她敛起自己的本性,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且……他依旧不愿与旁人接近,只是因为是她而已。在她面前,他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
“大人,菜都上好了,”下人的声音打断了裴卿的思绪,手中端着一个玉瓷碗,“这是大人吩咐膳房熬的姜丝人参汤。”
说着,下人将于玉瓷碗放在姜斐面前。
姜斐闻着浓郁的姜味,拧了拧眉头,却在抬头迎上裴卿的目光顿了顿,而后笑了出来,拿过汤匙便要喝下去。
“你身寒,”裴卿中一阵酸涩,不自觉地开口,“姜丝、人参能暖暖你的身。”
这一次,不是因为人。
姜斐眼睛亮了下:“我知,你关我。”
裴卿迎着她的目光,停顿片刻,垂眸没否认。
姜斐笑开,端起玉瓷碗一饮而尽。
门外,李端的徒弟走了进来,二人行了一礼:“长宁公主,师父要我来提醒您,一会儿不要忘记喝药。”
姜斐闻言,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眉头紧锁。
裴卿看着她:“怎么?”
姜斐低低抱怨:“药太苦了……”
裴卿轻怔,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而后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姜斐抬头看着他。
裴卿摇摇头,沉思片刻:“我房中倒些番邦传来的蜜饯瓜果……”
姜斐惊喜:“真的?”
裴卿颔首:“一会儿我吩咐人把药送到我院。”
姜斐飞快点头。
裴卿凝望着她,笑了笑。
用过晚膳,二人没说话,安静朝正院走着。
却在此,侍卫匆匆忙忙走来,凑到裴卿身边耳语一番。
裴卿微微凝眉。
楚墨此番回来,并非掩人耳目,而是大张旗鼓,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他回来一般。
如今他再不是之前任人宰割的质,而是大魏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其此次前来,更是代表着两国交好,自然要以礼相待。
只是皇帝年老,无数事务便压在他的肩上了。
思及此,他转身看着姜斐:“你先去房中等我,书架话本,若无趣便先看着。”
姜斐点点头,不忘嘱咐:“你不要忙得太晚。”
裴卿愣了愣,继而笑着应下。
只是转身后,笑容渐渐消散,满不安。
之前明明要的只是姜蓉蓉,却为何……开始犹豫了?
裴卿的卧房干净简单,走进后能嗅到淡淡的檀香,好闻。
姜斐坐在桌前等了好一会儿,许是真的忙碌,裴卿始终未归。
她闲来无事,走到书架旁,翻开一本话本,随意看了两眼便放了回去。
一旁一本厚重的古籍,姜斐信手拿了过来,刚要打开,面一张纸轻飘飘地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姜斐凝眉。
那是一张画像。
她将画像捡起,展开。
画像上的女惟妙惟肖,穿着一袭白衣,眉眼、姿态,均与如今的她几相似。
姜蓉蓉。
“姜斐!”门口,裴卿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比起以往的清淡,添了严肃。
姜斐惊得脸色微白,抬头茫然地看着裴卿:“她是……”
裴卿没作声,中像是惶恐,像是焦躁,他走上前将画像拿了过来,放回古籍中。
直到看姜斐苍白的脸色,他身躯一滞,勉强软了语气:“下人将药送来了,先喝药?”
姜斐看着他,良久轻轻点头。
药与蜜饯早已放在桌上。
裴卿不在焉地坐在一旁,意识混乱。
那副画像,她看了吗?
可若是看了,为何她会如此平静?
她会如何想?
满的烦躁。
“我喝完了,”姜斐轻,而后缓缓站起身,安静地笑了笑,“今日些累,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没等裴卿应声,便朝门外走去。
“姜斐……”裴卿站起身。
姜斐的脚步却停也未停,径自离开。
裴卿望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手不觉紧攥着,口逐渐泛着酸涩。
他怎么了?
正如最初所说,他只悦姜蓉蓉,将姜斐变成如今的模样,也是因为姜蓉蓉。
可是,那个曾为他试毒的姜斐,抱着他说“你不是怪”的姜斐,带着他去城外放纸鸢的姜斐,会翼翼吻他的姜斐,还每日回府总第一个到的姜斐……
那么多那么多的她。
不是姜蓉蓉,而是姜斐。
甚至只要想到将她送到楚墨身边,胸口便克制不住的疼。
不知多久,裴卿定定站起身,余光却在扫到桌面,身躯一滞。
那盘蜜饯,姜斐没吃一枚。
他以食指沾了些残留的药汁,放入口中,苦涩至极。
姜斐那么怕苦,方才却……一言未发。
这夜,裴卿一夜未眠。
第二日便是在朝堂之上都神情恍惚,直到下朝回府,方才勉强了些精神。
从府邸门口到正厅的这段距离,并不短。
裴卿一步步走着,可周围一片安静,没人拿着长鞭突如其来的袭击,更无人站在院前等着他归来。
死寂。
裴卿脚步快了些,去到正厅。
膳食早已备好,只一双碗筷,空荡荡的。
他环视周。
一旁的下人状声:“长宁公主说她身不适,今日在房中用了。”
裴卿愣了下,一顿晚膳只觉得味同嚼蜡。
且不止今日。
第一日,第二日,她再未出现过。
三餐在房中用,鲜少出客房,也再未在门口等过他。
国师府似乎回到了以往的死气沉沉。
她果真看到那幅画像了吧。
直到这日。
裴卿回到府中,天色渐暗。府邸门口一点灯火,正朝偏院走着。
他呼吸一紧,朝那边疾步走了两步,却在看清提着灯笼的人脚步一顿。
李端。
“先生怎会在此?”裴卿垂眸掩去中的低落,哑声问。
李端也愣了下,而后轻叹一声:“大人,长宁公主是真待您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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