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公仪虚虚地应了一声,兀自缓了一会儿,却道:“我今次看着陛下身边的那些内宦,却少有明事理的,我原也听闻了几句内宦误国的话,但原想着有老臣辅佐,当出不了什么岔子的,但今日一看,却才知我从前误也。”
此事涉及朝政,宋昭宁却不便多言,只问道:“你难道怀疑那些内宦里有敌人派来的奸细?”
公仪摇头道:“这倒不曾,唆使陛下留下来那人已查出来了,倒不曾通敌,只他先前同陛下随口笑言,却被陛下当真了罢了。但饶是如此,陛下听信内宦而不信忠臣,难道这还不足以叫人堪忧么?难道古来内宦专政的例子,还少了不成?”
宋昭宁拍了拍她的手,不曾答话。公仪正要再说些什么,突听外面马车开动之声滚滚。她心头原有的那些对幼帝的无奈担忧顿时搁置到了一边去,心下当下却骤然涌出万般悲痛之情来,直激得她住了嘴,再说不出话来了。
她依在壁侧,伸手勾了一点帘子向外望去,却只见宫阙金銮渐行渐远。
二十余年生成长成的京城,如今一朝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来,眼中一热,竟立时坠下泪来。
她挽了宋昭宁的手,只来的及唤一声她的名字,便竟已泪流满面。
她听见外面有个童音问道:“娘,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京城了?这里不好么?”
她听不见大人的回答,半晌,只听到啜泣声渐起,而后竟满城哀歌。
展眼宫阙远,一别尽哀哀。相逢如有日,且诉故国情。1
终将远矣。
京城禁宫的城阙,东城的如花似锦,朱雀大道的宽广壮丽,竟都在马车的寸寸行进间逐渐远去。朝臣宫人回首相望,但见视线愈远,唯有禁军仍立在原地,手中紧握一杆长枪,遥遥目送。
众人于此景下愈发觉出心境的苍凉悲怆,一时哀声不止,那啜泣声竟自一二马车中传递开来,不过片刻,便已是满城尽是别离意了。
宋昭宁尤其如此。京城这个地方,于她这般自幼长在这里的,从来意义非凡,与封胥的相识,成亲,话别,等待,大变,一生二十余年的悲欢离合,俱在京城之中。京城中的大街小巷,总是满载她的记忆,便是十里亭前的柳树,城阙上的明月,此时竟也纷纷冲上心头来。离别日久,她心中竟只有那些冰冷回忆聊以自慰,想到谢青衣还不知前路,想到她如今竟四顾茫然,眼中只不住落泪,心中悲苦较之从前,已是百倍。
她心中不住念着封胥的名字,但何曾有人应答?又如何会有人应答?半晌,也不过心中叹问,自己大抵终是在自欺欺人而已矣。
她只能自帘外远远地瞧出去,眼见宫城渐远,故人不再,离音哀哀。而时代的巨浪已然当头拍下,在时代滚滚巨流里的众人身不由己,遂水而流的同时,也不免意欲纵横。
这将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将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夜幕已至,而黎明必不远矣。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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