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的目光,便揣测出他定有话要说,因悄声问道:“怎么了?”
周遭庆贺之声盈天,但那话却亦清晰地落入到了封胥的耳中。
他望向被盖头遮住的宋昭宁,忽低笑了一声,答道:“并无大碍。”
他拉了宋昭宁的手去,早有激灵的小厮在马车下落了踩脚凳,连声呼道:“翁主请,翁主请。”
封胥被他言语逗笑,扶着宋昭宁的手叫她上了马车,而后架车三轮复又下来,下时只轻声朝车中唤道:“好昭宁,我且先回府中等你。”
宋昭宁闻言,轻声“嗯”了一声。
婚仪上原有御轮三周的习俗,便是先时封胥所做的:新婿迎新妇上车,驾车叫轮子转过三圈以后,方由御者驾车,而新婿则回府等新婿缓缓归矣。
车中平稳,车中连月笙也不曾在。宋昭宁想掀帘子朝外瞧一眼,然她方将盖头掀起一些,却已被外面随着的月笙看见了,连忙伸手拉了拉轿帘子,再不肯叫她露脸的。
宋昭宁无奈,只能听见外面百姓欢呼。那些百姓欢呼着谢青衣的名字,就好似当年她初嫁时,京中的百姓齐齐欢呼封胥的名字一样,虽隔之经年,皮相不复,但情景却全如旧日,竟叫人不能不心生感慨。
她心中忽想道:百姓的欢呼雀跃,往往才是最叫人内心触动的。因其赞之美者,发省自心,言表于外,恶之丑者,亦不因权财富贵为害,乃称得上是最可爱的一群人。甚至在大多数时候,比朝中为官者要坦诚得多。
她交握住了双手,听见轿外百姓之声层层传入,听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因谢青衣如今在王者尊位,故而也不可叫他于臣子府中办这喜事,幼帝因思如今人鬼二道关系,特特在蜀宫中辟了一个宫殿出来,为婚仪场所。轿子不停,自宋府直至宫内,迤逦数里,蜿蜒而入,一路至于殿前。
百姓自然是不可入宫的,渐近宫墙,百姓的欢呼雀跃却也渐渐模糊起来,不多时,便也渐渐止住了。老嬷嬷随着轿子而行,直至到了殿门之外,轿子方止。那老嬷嬷伸出手来,低声唤道:“翁主,咱们当出来了。”
宋昭宁见不得外面光景,只能随着轿子向前倾了倾身。那老嬷嬷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出来。
她见不得外面情景,只能感受到那嬷嬷扶着她平地走了一段路,而后忽然止住,手却被另一人拉住了。不用多想,她便知这必然是封胥了,忽而便心中一定。
封胥唤了一声,“昭宁,且向前来。”
他拉着她走了几步,自红盖头之下,她看见了层层向上的阶梯。封胥于她耳边说道:“这阶梯乃有九层,上去之时,务必数着,别跌了。”
宋昭宁听着好笑,手在他手上紧了紧,轻声嗔他:“难道我还是孩子不成?”
封胥轻笑一声,并不曾答言。周遭哄闹,他们的声音倒也不曾传出去,唯有封胥数步之音缓缓,拉着她一步一步缓行。
“一、二、三……”一时不绝。
行至御路踏跺顶上,方是宫殿正门。封胥扶其手至,见殿前槛石之上早被宫娥放了雕鞍,形容华美,他知这原是新妇跨之取平安之意,因携手同宋昭宁并前,还只曾跨过一只脚来,便见一旁的宫娥那雕鞍抽去,抱着笑道:“鬼王不知,雕鞍半途取之,乃合婚庆已定,今生再不别娶、别嫁之意。”倒是唯恐他恼了。
封胥早同宋昭宁成过一回亲了,又焉能不知这个?闻言亦颔首而已。拉着宋昭宁向前几步,于殿中堂前拜过天地。
他父母早去,自不能再拜高堂,只能略简其礼,以天地、夫妻拜之。抬首之时,他再见对面宋昭宁婷婷起身,心中忽涌出难言的滋味来。
他想:人生的坎坷事,便也不过如此了。人生之乐得事,也不过如此了。经年匆匆,皮囊相易,如今竟仍能同宋昭宁相守相成,苍天眷顾,大抵莫若如是。
他眼中忽生出热泪来,想到他未及告知身份之时,只能远远看见宋昭宁心中伤悲难过,却不能多言片语,至于如今,终究玉成好事,心中之悲渐化于喜,最后凝住她的身影,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渐渐定了下来,落地生根。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万幸非也。
他握住了宋昭宁的手,耳边听见司礼太监呼道:“送入洞房——”,忽而笑了。,精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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