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葬坑、伪室等,还有一座庞大的兵马俑坑,四处机关陷阱,动用了十万奴隶,花了三十年功夫。待建成之后,闭中羡门、下外羡门,又坑尽所有工匠,断绝了后人盗墓的念头,不想后人还是发现了他的皇陵。”
地宫玉柱上的夜明珠被他取出八颗后已不足照亮殿门,他收起镜子,拔出短棍,走到门前,指道:“这便是中羡门了。你们看,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是十二章纹。”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原来司马迁所说的‘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是这个意思。看来那句‘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也是真的了。”
清、雪也站了起来。清泠朝杨凌敛衽为礼,轻声谢道:“多谢公子相救,向日小妹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怪。”雪晗亦是微笑施礼。杨凌还礼之余,不觉暗想:“如今尽释前嫌,若能邀得这姊妹二人相伴同游江湖,岂不惬意?唉,杨凌啊杨凌,你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往日读的圣贤书都抛到哪去了?真是该死!”
青袍人抚摸着地宫墙围,叹道:“今人多瞧不起古人,常言古人愚昧无知、迂腐陈旧,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古人的智慧,却远比他们想象的强得多。瞧这技艺,又岂是今人所能够达到的?世人当真可笑、可笑之极。”他说着,举起短棍。
方才情况危急,清、雪等三人都一直没有留意那根短棍,那哪是什么短棍啊,赫然竟是一根人骨!雪晗声音发颤:“这、这是谁的大腿骨?”青袍人微笑道:“不是修筑地宫的工匠,便是陪葬之人,又或是盗墓之贼。管他作甚,你们看这些珠子。”
清泠看了一会儿,说道:“这是永明珠。”青袍人微笑以示赞许,杨凌问道:“何谓永明珠?”清泠解释道:“永明珠是夜明珠的一种,你看我手里的这颗,倘若没有经过阳光照射,这颗夜明珠只能维持一日的光亮。”杨凌与她肩倚着肩,只觉她吹气如兰,身上同雪晗一般,也透着股淡淡幽香,不同的是,杨凌靠着清泠,远比同雪晗时让他心神荡漾,不能自持。
“而这永明珠则不需阳光照射,它自身便是发光体。故此价值连城,一颗也难寻,可这里居然有十颗,让人好不咋舌。”清泠续道。这几句话,杨凌却听得模模糊糊,心中绮念顿生:“若能同她相倚一生,虽死无憾了。”方才平复的自持,竟又忘了。
青袍人道:“这还只是中羡门,始皇寝陵之内,只怕还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也许那最让武林人痴狂的宝器也在其中。”雪晗道:“李斯《谏逐客书》曾言道:‘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这些永明珠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明月之珠了?”
青袍人说道:“不错。昆山之玉绝美,始皇自配之;随和之宝即春秋二宝,分别指随侯珠和和氏璧,那随侯珠又名‘灵蛇珠’,径盈寸,纯白而夜光,乃是传世最大的永明珠,可以烛室,不仅夜明,还可以辟邪,应该在始皇卧榻之侧。至于和氏璧更不消说了,秦皇将它铸成传国玉玺,传一十三代自我朝建文帝时失了踪迹。”杨凌对珍宝兴致不大,但青袍人那句“还有一件让武林人痴狂的宝物”却勾起他的兴趣:“前辈所说的宝器莫非是指太阿剑?”
青袍人点了点头:“不错。太阿剑为铸剑大师欧冶子与其徒干将联手所铸,是一把威道之剑,自乾坤伊始,便存在天地之间,只是无形、无迹,只待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他顿了一顿,又道:“相传此剑成于楚国,晋君欲得之,发兵攻楚,楚都危在旦夕。楚王持剑于城楼之上曰:‘太阿、太阿,寡人以血为祭。’言讫,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晋国兵马大乱,片刻之后,旌旗仆地,流血千里,全军覆没。”
“事后,楚王问相剑大师风胡子,太阿何以有此神威?风胡子答曰:‘太阿,威道之剑也。大王身处逆境而不屈,乃是内心之威,正合太阿剑气之威,故能得太阿剑之庇佑,此不屈者无敌也!’”他见杨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淡淡一笑:“这说法多是后人杜撰,少侠不必太过当真。只是太阿之剑,与你手中鱼肠之剑一样,皆是神兵。”
这青袍人气度不凡,可谓超逸绝伦,又学识渊博,言辞清拔,杨凌不禁生出钦服之心,连连点头。杨凌问道:“对了,敢问前辈,那地宫之人,究竟为谁?”
“我们边走边说。”青袍人当先引路,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杨凌不知出路,但见他胸有成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青袍人长叹道:“少侠应该知道二十年前,江湖上盛传的这么一句话吧:‘一佛一魔、一仁一智,得仁则安天下,智能平定八达,佛莲可济众生,魔能戮尽乾坤’。”他等杨凌点头方才续道:“这说的是当时武林最负盛名的四个人。虽说‘佛宗’祩宏大师出自少林,但却是云栖寺住持,故而可以说这四人均是自成一派。与这四人同一时期尚有九大门派、三大世家、一帮、一盟、一教、一卫,九派是少林、武当、峨眉、昆仑、青城、崆峒、华山、九华、天山,三大世家是河北南宫、四川唐门、江南沈家,帮是丐帮、盟是绿林盟、教是青海黑教、卫是锦衣卫。”他说到江南沈家之时,清泠、雪晗都是微微一笑。
“当年我大明武林之盛,远强于今。只可惜二十年来,‘佛宗’天年已尽、‘仁宗’毁于‘劫天之变’、‘智宗’隐迹,昔日九大门派,遭历‘崇魔之乱’,如今只剩四派。丐帮、绿林、南宫、唐门亦趋式微,此皆天命使然,可谁又能想得到,当年威震天下的绿林盟盟主,今日竟也成了蠦蜰的口中餐呢?”
“他便是范冷!?”杨凌惊道。
青袍人略一点头:“不错,这还要追溯始皇陵地图之谜。”接着徐徐道:“当年为始皇帝修筑皇陵的巧匠中有一个名叫田纲的人,他熟知秦王性情,因此在修建过程中,偷偷给自己留了一条隐逸之路逃生。其余的匠人都做了始皇的陪葬,唯独这田纲活了下来。田纲把地宫的构造描绘在一张图纸上,自己一直隐姓埋名,最后得以善终。时代久远,这原图已然销毁,却也有人记录下来,不断流传。待到我朝开国时候,这图辗转反侧,被一位智者获得。那位前辈把原图分成了四份,各自成块,分别指向始皇的四个耳室,倘若不知这是始皇陵,又不能四图合一,往往找不到这寝陵。”
“那位前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凌不解。
青袍人道:“他大概是怕皇陵珍宝的‘瘟疫’吧。”
清泠问道:“瘟疫?”青袍人摇了摇手里的大腿骨道:“心动么?”清泠摇了摇头。“哼哼,为了整个宫殿的黄金宝物,杀人又算什么?父母、妻儿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坐拥金山银山,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心甘,这就是宝藏的‘瘟疫’,人心贪欲的‘瘟疫’。得到地图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个呢?那位前辈不愧是智者,四图分离,伪室无宝,便少追逐,又不至于使皇陵之秘失传。”
他见杨凌与清泠都默然不答,继续说道:“又过了百年,‘千尸之王’范冷于无意间获得了这四图之一,于是便将劫掠而来的宝藏贮藏于此。后来他为副手陷害,逃入这地宫之中,虽然尽歼了追杀他的人,误打误撞之下,还找到了始皇的寝陵,但却在这地宫中迷失了路途。他一困就是二十余年,可这地宫深不见日哪来食物?所幸地宫之上便是渭水,地下河中尚有鲶鱼可以食用。再加上盗墓者以及陪葬的尸体,把这里的蠦蜰养得肥大异常……”
“他、他、他该不会吃那些虫子吧?”雪晗觉得恶心极了,青袍人冷冷地道:“等到你饿得不行了,别说是虫子,便是更加恶心十倍的东西,你也得吃。”他顿了顿,续道:“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蠦蜰的虫浆是有剧毒的,他蠦蜰吃得多了,体内剧毒也积聚得多了,亏得他内力深厚,时间久了,竟给他压制住。只是,谁也想不到,那蠦蜰的虫卵最毒,在他体内越积越多,最后终于侵入他的大脑。”
“一般蠦蜰都是寄生在死人脑中,人既已死,这噬脑之痛也无从知晓。要问如今谁知此痛?只怕唯有范大盟主。终于,在一天的夜里,虫卵破壳而出,开始啃食他的大脑,将他的脑汁一点一点的吸食干净。”青袍人说的形象,听得雪晗毛骨悚然:“爹,别说了,好、好恶心。”
青袍人没作理会,续道:“‘千尸之王’咆哮着,敲打着自己的头,剧痛让他简直想一头撞死。他晕了过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尸王’。从此后,他变成了它,它开始像蠦蜰一样啃食尸体,它们吃脑,所有很有头脑,消化能力很强,它们的虫浆能够腐蚀任何物体。它们通常不会一次把腐肉吃完,留下几个新鲜的肉身产下虫卵,待虫卵破壳而出后再将尸体吃掉。”
他看出了三人的疑惑,解释道:“蠦蜰的幼虫十分聪明,它们在感应到危险时候,并不会马上破脑而出,而是利用宿主自卫。往往一个尸体孵化一只蠦蜰,至于‘尸王’却是特例,它体内至少有数百只蠦蜰,它的大脑已被蠦蜰占据,它的五脏六腑中贮满了蠦蜰的虫浆,那种感觉让蠦蜰们流连忘返,它已成为一个‘虫人’。‘虫人’是杀不死的,因为他的血液、内脏里,全都是蠦蜰。”
雪晗想象着一只只黑色的虫子在他血液里游泳,在他的五脏中蠕动的画面,几欲作呕。“晗儿,你与杨少侠发现的那个石室,就是‘尸王’它们用以贮藏尸体的地方,它们把吃不完的尸体都运到此处,或食用、或寄生,端的高明。”青袍人说道。杨凌点头:“无怪我踏进去时候,竟觉得十分寒冷。”
青袍人说:“地底气温本就很低,那石室又是封闭的,加之死人多,阴气重,寒气难以释放,就与一个冰窟无异,尸身便是储藏几个月,也不会变质。”
这时他们四人已经开始走向上的阶梯。青袍人左手搭上自己的脉搏,说道:“现在已是子时。”清泠见杨凌不明所以,给他解释道:“人体中十二条经脉分别对应每日的十二个时辰,在不同日子,不同时刻,流经的穴位也不相同,这便是医学中所云的子午流注。家父正是根据气血流动的盛衰,借以反推时辰。”说着她搭上杨凌脉搏,续道:“此刻你胆经气血最旺,所以现在是子时。”
雪晗见杨凌对这子午流注颇有兴致,轻轻一笑道:“杨大哥,这子午流注还有个歌诀,闲暇无事,我便说给你听如何?”杨凌大喜:“如此最好。”当下留心细听,这子午流注之法并不艰晦,只需明白脉理,记住时刻即可,再加上杨凌悟性甚高,待四人走出皇陵时,杨凌便已学会。
四人从地宫上来,夜月临风,四维冷寂,哪怕气温比之地下已经升高许多,但众人还是一股寒意笼在心头,久久不散。
青袍人谓杨凌道:“杨少侠,清、雪身上有伤,需将养些时刻,老朽意欲先回临潼府。不知少侠是何打算?”杨凌怕误了严松凤阳会,却又舍不得与他三人分开,当下踟蹰。青袍人似乎看出他的顾忌,当下道:“大丈夫贵在交心,你若有要事,且去何妨?如有机缘,我等自会再见。”
杨凌拱手说道:“前辈所言甚是,那杨某先行告辞!前辈路上小心。”青袍人微笑颔首,清泠、雪晗也是温婉相送。杨凌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正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1]”
[1]出自唐李白《三五七言》,全诗如下: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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