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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第一届高考,全县就考上两百多个大学生,就闹出两桩这样的案子,要真还有,别说梅书记要气疯,她都要气炸了。
梅书记现在没这么强的信心了:“但愿吧,要再出这样的事,我真没脸去见领导了。”
“梅书记,这不怪你,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你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哪能知道下面的人都搞了些什么小动作啊。”余思雅宽慰他。
梅书记摇头叹道:“我是一县父母官,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那都是我的责任。”
这话没法反驳,余思雅也不好多说,便转开了话题,说起了让教育局张贴红榜的事。
听到这个提议,梅书记赞许地点头:“你这办法不错,让考生有知情权,这样能从一定程度上杜绝这些人徇私舞弊了。”
“是啊,人都有私心,人性也是复杂多变的,有的人可能因为一念之差就做错事。我们不能去考验人性,指望人性,不如从制度上制约人性,如果信息更公开更透明,每个考生都享有知情权,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又都有申诉检举的权利,能为自己伸张正义。那么当个别干部想以权谋私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掂量掂量被发现,被查处的风险?当这个风险过高时,很多人都会收手,毕竟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余思雅微笑着说。
梅书记宛如醍醐灌顶,是啊,如果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成绩,都有伸冤的渠道,那作恶者是不是会顾忌很多?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重要的是信息透明,让下面的人有申诉的办法。
“余厂长,你刚才说你在教育局设了个木箱子,你说,我在县政府门口也设一个怎么样?”梅书记到底是个有智慧的人,马上就能举一反三。
余思雅高兴地说:“当然可以,梅书记,你可以弄一个‘书记信箱’,挂在大楼门口,钥匙由你亲自保管,定期更换锁。欢迎大家有不平之事,或是好意见的都写信投进信箱里,你定期查看一次,了解下面的民意和问题。”
这不就是后世市长热线的翻版吗?不管有没有用,给广大老百姓多一个反映问题的渠道总是好的。
这个法子在目前的时代来说是非常超前的。梅书记也很兴奋:“我待会儿就让小胡去外面挂一个绿色的信箱。”
两人真是越说越偏,直到公安局那边关于楚玉涛录取通知书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他们才停了下来。
等小胡去叫人后,梅书记说:“余厂长,这个事跟你们息息相关,你也留下一块儿听听。”
余思雅便又含笑坐了回去。
两分钟后,胡秘书领着一个公安同志进来。
那公安同志将一个报告递给了胡秘书,胡秘书再转交给了梅书记。梅书记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余思雅瞟了一眼,明白梅书记为什么不看了。这位公安同志的文化水平可能不是很高,字写得长牙五爪的,有指头那么大,而且排序很乱,一般人还真很难看懂他写的是什么。
低咳了一声,梅书记问道:“坐下说结果。”
公安同志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张口说起了调查的结果:“梅书记,我们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是招生办的高主任所为,他姐姐的小儿子今年也参加高考,但成绩不好,连预选都没通过。正好他姐夫也姓楚,看到楚玉涛同志的录取通知书后,他就动了心思,便将录取通知书扣了下来,交给了他姐夫。目前楚家人已经去大队给孩子改了名字。”
梅书记拧着眉头:“改成了楚玉涛?要是不姓楚,是不是把老祖宗传下来的姓也一块儿改了啊?”
别说,还真是。也不可能每个顶替者都跟被顶替者同一个姓,可不得换姓。不过嘛,现在户籍制度不完善,改名字改姓之类的简单得很,连派出所都不用,直接去公社就行了,用一个姓换来一辈子的前程,划算。而且等念完大学,参加工作了,还完全可以改回来嘛,什么损失都没有。
没人回答这话,梅书记也不需要他们说什么,继续问道:“除了罗主任,还有哪些人员涉及此案,通通抓起来,等法院判决。”
这是恢复高考以来,第一次徇私舞弊案,也是反响最强烈的案子,不严肃处理,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也没法平息广大考生的愤怒和质疑。
公安同志从梅书记这里得了准话,便回去了。
梅书记将楚玉涛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了余思雅:“拿回去,交给楚玉涛同志,让他好好学习,为祖国做贡献!”
余思雅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郑重地表态:“我会的,请梅书记放心!”
梅书记颔首:“好,继续再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漏网之鱼。后天调查小组就要来了,你抓紧时间,有需要教育局和公安那边配合的地方,尽管提。我让小胡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余思雅明白,这是催她赶进度,连忙表态:“是,梅书记你放心,我们争取在明天之前将全县考生的情况摸一遍。”
“你办事我放心,去忙吧。”梅书记挥了挥手。
余思雅道了别,出了梅书记的办公室,拽着胡秘书说:“那个,胡秘书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胡秘书这几天看着余思雅频繁出入梅书记的办公室,知道她深得梅书记看重,前途不可限量,有心交好,自是痛快答应:“余厂长你客气了,需要什么尽管说。”
余思雅笑道:“是这样的,调查小组后天就要来咱们辰山县,我得在明天之内将咱们县的考生情况摸个底。可哪怕我现在就每个公社挨着去查,也来不及了啊,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各公社办公室的电话,我挨个查一查。”
这个胡秘书当然有,不然梅书记要见某个公社书记的时候,他怎么通知对方?
“我的电话本上记录了,你等一下,我拿给你抄一抄。”胡秘书笑着说。
余思雅感激地表示:“好,谢谢你,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过了一会儿,胡秘书将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拿了过来,翻到记录各公社联系地址和负责人姓名的一栏,递给余思雅:“都在这儿呢。”
余思雅看着厚厚一个本子上全是各公社,各单位,各厂矿和上级部门领导的电话,分门别类地记录下来。不由感叹,这年月,秘书也不好当啊,估计电话号码得至少背几十个。
“谢谢,我抄完了还你。”余思雅拿出了自己的联络本。她记的电话也不少,当然完全赶不上胡秘书。
好几十个公社,从负责人姓名到电话,也要抄好一会儿。
抄完后,余思雅匆匆赶回教育局,通知大家收工,又坐着养殖场的大货车赶回去。
回到乡下才四点多,余思雅琢磨着还能干点活,便直接跟着车子回了养殖场。
小李看到她回来:“忙了一天,怎么不回去休息休息?我看他们都回去了,厂子里一切正常,没什么事。”
“那就好,我还有点事。”余思雅直接往办公室里走。
进去连口茶都没喝,她就拿起电话,先拨通了路明惠的电话:“路主编,下午好。”
路明惠皱着眉:“你声音怎么啦?有点哑,感冒了?”
“咳,不是,就是今天说话比较多。”余思雅接过小李递过来的搪瓷缸子,朝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拿着话筒道,“今天的报纸刊登后,反响怎么样?”
提起这个,路明惠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自然很好,大街小巷全在讨论这个事,你看吧,等明天报纸送到你们县里,肯定会引起热议。对了,余厂长,你们清河鸭这次是出了大名,好多人给你写了感谢信塞到我们报社。你准备好,过完年开业,生意肯定会很红火。”
这点在打广告的时候余思雅就预料到了。她笑着说:“谢谢路主编你提醒我,等过完年,我让他们早点上班,先生产一批产品上架。”
哎,可惜没那么多货,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路明惠笑道:“不用谢我,是你们养殖场花钱做了好事。现在大家都讨论这个去了,也没人再关心你们辰山县的事了,明天报纸一出来,你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余思雅心说,她现在压力也不大。不过人家到底是好意,她笑着说:“谢谢路主编的关心,不过我们辰山县的后续你还要报道吗?楚玉涛的通知书找到了,现在就在我的办公室,我已经让人顺路带话,他一会儿过来拿。”
“这么快?当然要报,怎么回事,你跟我细细说一说。”路明惠见余思雅不介意,便问起了新闻。
余思雅将怎么找回录取通知书,高主任怎么作假的,还有后续相关涉事人员的处罚都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路主编,我们这边还发生了一个新闻。今天有一位下乡的知青看到你们省报那期‘录取通知书去哪儿了’的报道后……这也是个不错的新闻吧,能反应咱们辰山县坚决整改的决心!”
路明惠明白她的意思:“好,我会把你这最后一句话加上去的。”
余思雅一直给她提供新闻,肯定也是得到了县领导的默许。正所谓投桃报李,她也不能光反应副面的新闻,也要说说正面的事嘛,不然余思雅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谢谢了。对了,路主编,还有一个事,我得跟你商量。杜锋年考上的是北大,不在省内任何一所大学的录取名单之上,这样的考生还有好一部分,咱们不能错过这一批考生,不然以后被人抓住了空子,专门拿跨省考生下手怎么办?所以我提议你向上面反映一下,最好从教育部门拿到全省考生的数据,直接公布全省所有考上大学的考生姓名,这样就不会出现漏网之鱼了。”余思雅赶紧把最要紧的事抖出来。
路明惠拍了一下额头:“对哦,还要报考外省的呢,哎,这阵子太忙了,都糊涂了。得亏你提醒我,不过,这加印就得加钱哦。”
多的都出了,还介意再出个千儿八百吗?余思雅赶紧表态:“我们清河鸭是一家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厂子,多花的钱,咱们出。”
“余厂长,我就喜欢你,以后还有这样的新闻,我也找你啊。”路明惠那个羡慕,人家才20岁,就能支配成千上万的资金了,几千块说出就出,眼都不眨,她都快活人家两倍的岁数了,可手里每个月才能花多少钱?路明惠心里那个酸啊,她是不知道还有土豪这个词,不然肯定要夸余思雅壕无人性。
余思雅很好说话:“行啊,再有这样的新闻,咱们商量。”
既能帮助人,又能给清河鸭树立良好的企业名声,花这点钱并不亏,而且效果比直接做广告还好。
又扯了两句,余思雅翻开了电话本说:“路主编,我还得给其他公社打电话,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路明惠的稿子还没写,赶紧挂电话:“不说了,今晚又要加班。”
挂断了路明惠的电话,余思雅挨个公社打过去,先直接表明身份,然后问该公社有哪些人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将名字一一记录下来,顺便跟教育局的名册核对了一下。
连打了五通电话,每个公社报出来的名字都能跟教育局册子上的对上,目前看来还没有作弊的情况。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为了防止这一点,余思雅接通电话的时候就会告诉对方,教育局门口张贴了红榜,公布了所有大学生的名单,后续省报还会出一期特刊公布。
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要是动了手脚是瞒不住的。
“余厂长,你嗓子都哑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小李看她一直跟这些人扯皮,一次又一次地重申上面非常重视这件事,已经派出了调查小组,有什么情况自己主动交代,他就忍不住皱眉。
余思雅捏了捏嗓子,又喝了一口温水:“没事,也就还有四十几个公社。”
“要不我帮你打吧,我就照着你先前的话说呗。”小李主动说道。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反正这电话就一个套路。
她把电话推了过去:“你来吧。”
她在一边看看行不行。
小李拿起电话刚拨通了一个号码,背后突然刮过一阵风,抬头就看到楚玉涛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连棉袄都没穿。
“余厂长,我的录取通知书拿到了是吗?”楚玉涛激动地问道。
余思雅赶紧从包里拿出他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是的,今天公安局调查清楚了,并取回了你的录取通知书。这是梅书记让我转交给你的,希望你认真念书,以后为祖国做贡献!”
楚玉涛捧着失而复得的录取通知书,跟捧着什么珍宝一样,哽咽地说:“谢谢,谢谢,余厂长,谢谢你,我以后就跟着你干了!”
要不是余思雅替他出头,他根本拿不回录取通知书。
余思雅朝小李伸手,要了手帕,递给楚玉涛:“客气了,咱们都是同志,这是应该的,反正你答应我了,上了大学继续管账。过完年,省城门店的账目就交给你了啊。”
这样她就不用三天两头去查账了,只要每个月看一次就行了。
楚玉涛用手帕擦干了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以后都是咱们清河鸭的人!”
小李看着这一幕,连自己还举着电话都忘了,酸溜溜地说:“你们都去省城了,我怎么办?”
余思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说:“能者多劳,咱们最重要的大本营交给你了,你可要看好咱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