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销售渠道,那他在厂子里的地位也会跟着上升。这远比去熬资历做一个店长更让他心动。
急于做出一番成绩的丁舜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厂子里需要,余厂长,我也可以一直干这个,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嘛,都是为厂子奋斗。”
好家伙,这干劲儿还真是足。余思雅挺欣赏他的,但把他叫去火车上卖东西可不是为了让他去当小贩。
余思雅摆手:“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在火车上卖东西的,要么是火车站的售货员,要么是要交管理费的推销员,当然现在还没有后者。可丁舜在火车上兜售东西始终是不合规的,她之所以让丁舜去做这件事,除了丁舜脑子灵活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家在铁路上背景很深,即便被发现,也顶多私底下批评他一顿就完事了。
丁舜还想说什么,余思雅摆手制止了他:“你要觉得一百份太少了,可以增加数量,回头我跟叶梅说一声。卖不完的你带回来就是,不用勉强。你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在火车上卖东西,碰到过乘务员或其他铁路工作人员吗?他们看到你是什么反应?”
丁舜摸了摸鼻子:“被发现了两次,他们问我在干什么?然后就没说其他的。”
“都认识你吧?”余思雅了然地问道。
丁舜点头:“有个是我舅舅的好朋友,还有个是我妈的同事。”
难怪他没受到刁难,但换个人试试?而且他这只是小打小闹,也不是很扎眼,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要真像丁舜说的在火车上组织一支销售小队,铁路方面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嗯,接下来半个月,你放开手卖试试,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如果他们让你别卖了,你就回店里,将数据统计一下,做成一份报告交给我。”余思雅吩咐他。
丁舜点头:“好的。”
得了余思雅的首肯,第二天起,丁舜就开始疯狂增加数量,先是两百袋,然后是三百袋,最后增加到五百袋,时间开始拉长,很多时候要晚上才能回家。
这样强度的劳动,加上火车上吃不好,一个星期下来,丁舜就瘦了一圈。他家里人看了很心疼,劝他别卖了,但丁舜不同意,非要继续干这个。
家里人拦不住,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气,感觉更愧疚了,都是他们没本事,没弄到工作岗位,孩子才要这么拼,好留在省城,留在家乡。
等到四月底,丁舜在火车上卖了二十多天东西的时候,他的家人看不下去了,主动找上了余思雅。
这天中午,余思雅下课和崔梅一起去食堂吃饭,走到半路就看到尤丽华领着一对衣着整齐的男女过来。
看到她,尤丽华挤了挤眼睛:“思雅,这两位同志找你,我回去的时候在宿舍楼下碰到了。”
余思雅看着这对陌生的男女,有点意外,朝尤丽华道了声谢,然后问道:“我就是余思雅,请问你们是?”
中年男女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男人主动说:“余厂长,你好,我是丁舜的舅舅秦朝华,旁边这是丁舜的母亲,我妹妹秦宜华,能单独聊聊吗?”
“当然可以。”余思雅含笑点头,又对崔梅说,“今天中午你自己去吃饭吧,下午如果我没能来上课,你帮我请半天的假。”
崔梅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明显来者不善的秦家兄妹,低声说:“你小心点。”
余思雅拍了拍她的肩:“没事。”
等同学走后,她淡定地问秦朝华:“秦列车长,那边有个凉亭,咱们去那边谈怎么样?”
秦朝华没意见:“可以。”
三人来到凉亭边,这旁边有个十几亩的天然小湖泊,是省大的一景,平时不少人在这里晨读。不过这个时间,大家都下课吃午饭,周围都没人,非常方便谈话。
余思雅微笑着主动问道:“两位同志找我想聊什么?”
秦宜华捂住鼻子哭了出来:“余厂长,你帮帮忙,将我们家丁舜叫回来行吗?你们不是说好让他回来做售货员的吗?怎么让他去火车上做小贩了?”丢人不说,关键是儿子不到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
余思雅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丁舜没跟你们说吗?我只让他去做一个月,目前还剩五天,五天后他就会回门市部上班。”
啊?
秦家兄妹傻眼了。
秦朝华蹙眉解释:“余厂长,他没跟我们说过。这段时间他每天早出晚归,天不亮就出门,晚上九十点才回家,天天扛着一个大包上火车,三餐不准时,忙起来经常没饭吃,十天不到就瘦了一圈。咱们当家长的也是担心,冒昧打扰余厂长了。”
搞清楚了丁舜并不是被余思雅一直打发去做小贩后,秦朝华的态度明显变了。毕竟外甥还要在对方手底下混饭吃,得罪他的领导没什么好处。
余思雅很好说话:“都是误会,我明白的,你们也是担心孩子。丁舜那边我给他布置的任务是一天卖一百小袋就可以了,非常轻松,是他非常上进努力,主动提出要增加数量的。”
秦宜华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说:“这孩子从小就倔,认死理。当初本来咱们说让他姐下乡的,他姐姐毕竟要大点,结果他悄悄报了名,背着包,拿着两件衣服就下乡了,那年他才15岁。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都不听劝。”
余思雅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这么说来,丁舜倒是一个蛮有担当的年轻人,在这种大事上礼让姐姐。
“好了,别在余厂长面前说这些,耽误余厂长的时间了。”秦朝华说了妹妹一句,然后又歉疚地看着余思雅道,“余厂长,不好意思,是咱们没弄清楚状况,贸然来找你,耽误了你,非常抱歉。”
余思雅摇头:“你们这也关心丁舜。回头我跟门市部那边打个招呼,以后每天只给丁舜两百包的货。”
“不用,不用,领导这么安排肯定有领导的用意。余厂长,你就当咱们今天没有来过,你忙你的,让丁舜干吧,他年轻小伙子,力气大,不妨事的。”秦朝华赶紧拒绝。反正只有五天,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了,在领导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比较重要。
余思雅正想要这数据,便没反对:“好,这样吧,等丁舜干完这五天,我给他放两天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秦宜华连忙说:“谢谢余厂长,咱们家丁舜能遇到你这么体贴的领导,是他的福气,真是太谢谢你了。”
“应该的。”余思雅脸上挂着笑,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对了,秦列车长,有个事想问问你们,你们认识省城铁路局的局长吗?”
秦朝华瞥了她一眼:“见过几次,余厂长可是想认识唐局长?”
余思雅含笑道:“对,我有点事想找唐局长聊聊,不知道秦同志方不方便帮我引荐一下?”
自己外甥还在别人手底下干活呢,秦朝华自然要尽力。
“余厂长,这个我也不敢跟你保证,回头我托人帮你问问,你看行吗?”
余思雅点头:“那就谢谢秦列车长了了,时间最好定晚一点,等丁舜回来,我想带他跟我一块儿去见唐局长。”
秦家兄妹对视一眼,搞不懂余思雅想干什么。但带着他们家丁舜去见局长也是一件好事,要是留了个好印象,以后有什么工作岗位,说不定能先紧着他们家丁舜。
至于养殖场的工作嘛,一家子都在铁路上的秦家人还真有点看不上,毕竟清河鸭是个村办企业,跟他们这种大铁路局可没法比。要是能进铁路局,在秦家人看来自是比呆在养殖场强。
“成,等时间定下来了,再通知余厂长。”
余思雅感激地说:“那就麻烦秦列车长了。”
这一拖就拖到了五月以后。
5月6号那天傍晚,上完最后一堂课,余思雅背着包出了校门就看到了丁舜。
“回来了,这两天还休息得好吧?”余思雅看到他笑问道。
丁舜非常不好意思:“余厂长,对不起,听说我妈和我舅舅前阵子来找你了,跟你添麻烦了。他们就是爱瞎操心,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余思雅淡然地说:“你舅和你妈都是讲道理的人,我们谈得很愉快,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关心你。对了,我让你做的数据统计表呢,好了就给我。”
丁舜……
见余思雅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丁舜心稍安,拿出了数据表和工作日志:“都在这儿。”
这几天可没累死他,每天卖东西不说,还得写工作日志,做数据统计表。
余思雅翻开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做得很不错,先放我这儿,回去我还要仔细看看。你舅舅说帮我约见省城铁路局的唐局长,有消息了吗?”
“有,这个星期六上午,你看行吗?”丁舜过来主要是为了通知她这个事。
没空也要腾出空啊。余思雅笑道:“有,那天你也准备一下,跟我一块儿去。”
丁舜虽然早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余思雅要带他去见局长,这会儿真从余思雅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复,还是有点吃惊:“我也要去吗?”
“当然,你最清楚状况。”余思雅冲他笑了笑,“咱们就那天上午八点约在门市部见吧。”
周六那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看就是个好日子。
上午八点,余思雅背着包,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准时出现在了二门市部。
丁舜和他舅舅秦朝华也在。
丁舜在搬东西放到货架上,秦朝华看到余思雅说:“余厂长,你们这铺子面积挺大的啊。”
“对,这是以前电影院的旧址,荒废了,就买了过来建的门市部。让秦列车长久等了。”余思雅笑着说道。
秦朝华笑着摇头:“没事,我今天休假,顺便来看看丁舜的工作环境。”
余思雅扭头叫丁舜:“别搬了,走了。”
三人从门市部出发,直接去铁路局。铁路局就在附近,离火车站不是很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们去得比较早,唐局长在忙,等到九点,秘书才把他们领了进去。
“唐局长,打扰了!”秦朝华进门先打招呼,然后介绍道,“这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清河鸭养殖场的余厂长,后面那位是我外甥,在清河鸭养殖场的门市部上班。门市部就在火车站对面。”
对于火车站对面拔地而起的这栋新建筑,唐局长记忆尤深:“原来这就是余厂长,久仰久仰!”
余思雅跟他握了手,笑道:“唐局长客气了,今天贸然来打扰你,还请海涵。我这次来是有一桩生意想跟唐局长谈谈。”
唐局长可能是很少见到这样直接的人,愣了一下:“哦,不知道余厂长想跟我谈什么。咱们铁路局跟你们养殖场好像没什么工作能搭边吧?”
“怎么会?唐局长,我给你看一组数据。”余思雅把丁舜做的数据列表拿了出来,递给唐局长,然后朝丁舜使了使眼色,“丁舜,是你出去卖的货,你给唐局长说说情况。”
啊?
丁舜有点懵。
他可是第一次直面唐局长这样的大领导,心里紧张得不行,看到余思雅朝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努力平复下紧张的心情,颤抖着开了口:“唐局长,过去一个月,我们余厂长让我去火车上兜售清河鸭。这张数据列表就是我过去一个月卖清河鸭的成绩,最坐边是日期,第二排是售卖数量,第三排是所用时间。”
唐局长捏着这份清晰明了的数据,一目扫过,刚开始半个月非常平稳,每天售出一百小袋清河鸭,不过用时越来越短。到了后半个月,销售数字开始急剧攀升,从一百增加到两百,最后定格在了一千份。
要知道,这可是丁舜一个人的战绩,而且他每天还要返回来,也就说他在路上还要耗去不少时间。如果这部分时间也在兜售,成绩会更可观。
不过,这关他们铁路局什么事呢?
唐局长放下数据列表,淡淡地夸了一句:“小伙子不错。”
一看就没上心。余思雅也能理解,毕竟嘛,唐局长更关心的是铁路运输的问题,运输不出错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余思雅只得挑明:“唐局长,这还只是丁舜一个人的成绩。如果铁路上能够公开售卖咱们清河鸭,我相信这个数据会更可观的。”
唐局长蹙眉:“你是想铁路局允许你们清河鸭的销售人员上火车?”
丁舜和秦朝华也看了过来,觉得余思雅可真大胆,竟然找局长提这种要求。
哪知余思雅却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铁路安全重于天,咱们的销售人员上车兜售货物,万一造成人群拥挤,踩踏之类的事故或者出现食品安全问题,这不是给铁路局的同志们增加麻烦吗?”
唐局长面色稍缓,含蓄地点头:“余厂长觉悟挺高的。”这个口子,他不可能开。
余思雅笑着说:“唐局长,旅客对保质期比较长的食物需求挺高的,铁路局一直为人民服务,我相信也是非常想满足广大旅客的需求。所以唐局长我这里有个提议,将清河鸭的产品列入到铁路销售的食品中,实现铁路局、旅客和我们清河鸭三赢!”
碰!
丁舜惊得手肘一歪,撞在了椅子上。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大胆了,但跟厂长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