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夫子一同跟我走过红衿院所在的那条街, 望着门口的红灯笼,说——那地方恰似荷塘。我起初只以为那是夫子的溢美之语,因为夫子不是一个以出身论贵贱的俗人。那红衿院里亭亭玉立的姑娘们,可不就是那长于淤泥中的莲花?可后来我才明白, 荷塘里不止有莲花, 还有淤泥之下的藕。那一节节雪白的藕, 可不恰似累累白骨?”
岑深听着桓乐的叹惋,心情微妙。作为一个纯现代人,他对于青楼的概念, 大多来自于各种影视剧。
它有时是各种案件的发生地,有时是文人骚客们饮酒作乐的场所, 痴男怨女轮番登场,一个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这里上演。所有人都知道它的本质是罪恶的, 可许许多多人仍然心存向往。
桓乐即将要说的故事, 一定也不是个美好的故事,岑深想。
但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桓乐追忆往事, 他迅速指了指四楼东北面的角落里,道:“看到那个被红纱挡住半边身子的人了吗?就是他。”
岑深遥遥望去,看到了那个婀娜的背影, 黑发如瀑、红衣似火, 一截藕臂裸露在外,指尖挑着身旁某个酒鬼的下巴, 光看背影, 便让人想入非非。
“她是谁?红衿院的姑娘?”岑深蹙眉。
“不, 他是个男的,没有姓,只有一个名,唤作真真。”桓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他是院里某位姑娘生的孩子,因为男孩子不适合在那种地方生活,所以从小到大一直作女儿打扮。还有……他是个半妖。”
闻言,岑深心中一凛。
桓乐小心留意着他的表情,继续道:“只是他的病症比你要重得多,所以长到十五六岁的模样便去了。他做了鬼,却不曾离去,没过几年院里便开始出现客人无故失踪的案子。起初只以为是人走丢了,京兆尹去查,也没查出什么名堂,尸体找不到,红衿院所有人也都有不在场证明。可是后来,街头巷尾忽然多了个传闻,说——红衿院里有个冠绝长安的花魁叫真真,美人如玉隔云端,引得无数人争相前往,想一亲芳泽。”
“可红衿院没有这个人。”岑深道。
“没错。真真是真是假,一时成了谜团。可有人信誓旦旦,说曾在红衿院中惊鸿一瞥,甚至画出了他的画像。画像其实只有三分相似,可也是一个佐证。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大理寺插手,发现所有失踪的人其实都是妖怪,所以案子便移交到了朱雀台。”
桓乐还记得那时的盛况,明明是一桩涉及到无数条人命的案子,可就因为冠以“美人”之名,便成了津津乐道的佚闻。
许多人甚至心存幻想,觉得那些失踪了的人并没有死,他们只是留在了真真身边,似所有话本里的好运书生一样,获得了美人的青睐。这无疑是一个过于烂漫、甚至愚蠢的猜想,可在那样的太平盛世里,纸醉金迷的灯影下,这样的烂漫才是最合时宜的。
桓乐便曾在酒宴之上听过这个猜想,一群高门子弟推杯换盏,谈笑玩乐,说是风流也好、放浪也罢,反正桓乐只是去吃酒的。
他曾向往过当一个纨绔子弟,喝遍天下酒,打马过长安,还不用上学堂,美哉乐哉,好不自在。
后来他发现这帮贵公子们回家都是要挨打的,久而久之也不那么向往了。
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桓三公子,应当自成一派。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做一个可以引领长安时尚风潮的男人。
“但我没跟他们一道去看真真。”桓乐适时撇清自己。
但岑深不信,以桓乐勇闯鬼宴的好奇心来看,他怎么可能不去看传说中的花魁。
面对岑深质疑的目光,桓乐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真的没跟他们一起去,我是独自去查案的。”
在案子移交到朱雀台之前,桓乐确实去过红衿院。他那样的性子,要让他忍住不去一探究竟,那实在有些为难他。
于是宝刀少年桓半山,挑了一个微风徐徐的夜晚,决定夜探红衿院。
“你有见到他吗?”岑深问。
“见到了。但他那天已经有客人登门,我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他便消失不见了。”桓乐至今仍有点惋惜,如果他再早一点去,说不定就可以救下那个人了。
岑深却忽然问:“他美吗?”
桓乐下意识答:“美……是美的,可不如阿岑好看。在我心里,阿岑最好看。”
岑深不予置评,目光扫过楼下的真真,却始终不见他转过头来。桓乐说他是个半妖,又专门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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