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小虫已不再蠕动,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死灰色。
“奇怪……”雨瑞见此不禁蹙眉,“婢子该不会是看错了吧,这孔钰珂为何会吐出一条虫来?”
联想起先前王妃用蛊虫惩治那竹箐的情形,雨瑞心中很快有了计较:“王妃娘娘,这该不会是……”
秦雨缨轻轻摇头,那意思是叫她不要多言。
吐出一团秽物之后,孔钰珂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眼里闪过迷离之色,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极为古怪的梦。
梦里,她与那英俊非凡的七王爷朝夕相处、互生情愫,紧接着七王妃忽然现身,硬生生将她与七王爷拆散……
奇怪,这里怎会是七王府?
难道……那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
转目看向不远处的陆泓琛,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竟是恍惚得很。
陆泓琛眉心一阵抽痛,仿佛有什么从脑海中生生剥离。
细微的疼痛过后,鼻尖忽然微痒,一个喷嚏过后,一物掉落下来,恰落在了他宽大的掌心。
那是一只极小的虫,洁白如蚕,蜷缩着身子,仿佛刚出生不久。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虫已在他体内待了好一段时日……
虫子一离开身体,就马上变得冰凉,接而一点点僵硬起来,化成了一滴死灰色的浊水。
除却离得最近的秦雨缨与杜青,并无旁人瞧见这一幕。
陆泓琛收回了手,将那一滴浊水握于掌心。
秦雨缨心下了然,朝不远处的书房看了一眼。
二人转身去了书房,而那瘫软在地的孔钰珂,被孔秀才吩咐静姝扶起,带回了私塾……
片刻之后,书房中,秦雨缨看着陆泓琛手心那滴浊水:“你与孔钰珂,恐怕都中了蛊。”
陆泓琛也赞同这一说法,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会是何人所为?”
为保七王府不被蛊毒所侵,蒙栖元先前特地在府墙内抹了一圈褐色药膏,据说那药膏是用十来种特殊药材熬制的,不论风吹还是雨淋,药效都能保持数月。
可如今才两月不到,陆泓琛体内就有了蛊虫,难道蒙栖元的话也不可尽信?
“那药膏只能防止蛊虫从外头飞入,若有人偷偷将其带入府中,便防不胜防了。”秦雨缨凝神道。
“你是说,府里出了内鬼?”陆泓琛问。
秦雨缨点了点头,语气却不甚笃定:“若不是内鬼,或许就是孔钰珂自己所为。此事须得叫杜青彻查,要是真有内鬼,必定还有下一步的举动,绝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可杜青查来查去,始终未查出那“内鬼”究竟是何人。
至于孔钰珂,不管怎么审问,也都说自己毫不知情。
时日一久,这竟成了悬案一桩……
雨瑞为此也没少费神,思忖来思忖去,竟思忖到了竹箐身上:“王妃娘娘,您不是说那竹箐身上有蛊,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发作吗?这都这么久了,为何一直不见她来找您?”
此时秦雨缨正静静喝着一盏茶,闻言挑了挑眉:“很简单,因为蛊虫已被取出了。”
“取蛊?”雨瑞听得诧异。
那蒙栖元不是十分厉害吗,他下的蛊,居然也能被取出?
“是我取的。”秦雨缨放下茶盏,补充了一句。
竹箐已彻底与三王府断了关系,近来无论大事小事,都会亲自过来送消息,这样的人,自然不必用蛊虫控制。
否则,她与那陆长鸣有何区别?
雨瑞疑惑的是这件事,秦雨缨疑惑的却是另一桩事。
因常氏执意要在牧府旧宅上重建一座宅子,带着一家数十口搬过去住,秦雨缨便亲自请了工匠,就旧宅新建一事,帮忙出起了主意。
旧宅虽被烧毁,但那四周的高墙仍然伫立,依稀看得见院墙上的龙砂梅图案……
这图案究竟是何人所雕刻,为何外祖母上次一听此事就情绪大变,以至于病情加重?
在秦雨缨心里,这一直是个疑团。
随着外祖母的去世,疑团一下子变得无人能解……
这日,她正同常氏在旧宅忙活,叮嘱工匠一些要留心的事宜,忽然有小厮跑来禀告:“王妃娘娘,有一位蔺少爷求见,他说……他是您的表兄。”
蔺长冬这个名字,下人并不十分熟知。
他头一次来七王府,陆泓琛就冷着脸下了令——今后不得让此人入内。
故而,秦雨缨已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位表兄了。
“让他进来。”她点点头道。
此人到底是她的表兄,是外祖母弟弟那一脉的亲戚,她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二话不说就将其拒之门外。
不一会儿,蔺长冬就被小厮领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玄白衣裳,腰间系着白玉带,显得身形格外高大,手里依旧挥舞着一把泼墨折扇,笑嘻嘻道:“表妹,今日为何忽然有空见我了?”
他当然不会一来就告诉秦雨缨,自己去七王府找了她数次,次次吃了闭门羹。
那样,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
其实即便他不说,秦雨缨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毕竟陆泓琛的吩咐,从来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是因为平日里太忙。”她语气平平地回应。
蔺长冬“哦”了一声,仔细打量她:“表妹怀胎二月,却如此辛劳,我这个当表兄的实在有些担心你的身体,不如……此事交给我来办,保准不到半年,新宅便能入住了。”
“王妃娘娘,这人一看就是个纨绔,他的话可信不得。”雨瑞压低声音提醒。
蔺长冬挥挥折扇,脸上的笑意纹丝未变:“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怎能因在下风流倜傥、貌比潘安,就称在下为纨绔?”
雨瑞怎也没想到,这话竟被他一字不漏全听了去,脸色顿时变得好不尴尬。
也不知为何,她一看这蔺长冬,就深觉得他不是好人,此时提出要帮牧家建宅子,只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雨缨挑眉看着自己这位表兄,一双清澈的眸子不见半点情绪的波动。
贫,继续贫……
她倒要看看,这蔺长冬嘴里能贫出一朵什么样的花来。
“这位是?”身后突然传来常氏的声音。
常氏从未见过蔺长冬,蔺长冬却显然听说过她,收起折扇,恭恭敬敬低头行礼:“姑母,小生蔺长冬,儿时曾在牧府住过几日,承蒙姑母照顾,一直未曾言谢,如今听闻牧家要建新宅,不知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常氏一怔,想了想,到底没记起这么个人来。
不过,见秦雨缨似乎与他甚是熟识,便也没有多问:“这匠人也请了,宅子的样式也定下了,并无什么要帮忙的。”
说着,客气道:“眼看快到用午膳的时辰了,不如你先去家中坐坐,有什么事用过午膳再说,姑母应当已是许多年未曾见过你了吧,都有些记不清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客套几句过后,蔺长冬随着常氏一同去了牧家如今的住处。
秦雨缨并未去牧家,而是回了七王府。
刚到府中,杜青就过来了,说午膳早就备好了,陆泓琛已等了她多时。
满满一大桌菜,尽是依照她的口味做的。
陆泓琛原本吃不得辣,因她无辣不欢,便渐渐改了口味。
“工匠都请齐了?”他边问,边替她盛汤。
那手指修长白皙,很是好看,看得身为女子的秦雨缨都有些妒忌了。
“请齐了,木匠、瓦匠、泥工,都请齐了……”她捶了捶背,深觉累得慌,这建宅子可真是个劳神费力的差事。
“对了,我方才还在旧宅见到了一个人。”想了想,她补充道。
陆泓琛对蔺长冬这人显然很不感冒,若连这点小事都瞒着他,未免有些不妥。
毕竟,她可没有什么该心虚的地方。
“哦?何人?”陆泓琛一点点将汤吹凉,动作慢条斯理,极为养眼。
“蔺长冬,”秦雨缨一五一十地答,“就是我娘家那位表兄。”
陆泓琛吹汤的动作微滞:“表兄?”
“是啊,”秦雨缨托腮,“他说曾与我一起在树底下玩过泥巴,可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表兄……”
“大舅母是否记得此人?”陆泓琛问。
秦雨缨摇头:“时隔这么多年,大舅母也有些记不清了。”
“蔺姓,在南疆一带极为常见,那人是不是南疆人?”陆泓琛又问。
秦雨缨点头称是:“他说,他的祖父多年前在南疆那边入了赘。”
“牧家户籍是假,本王担心会有人贸认亲戚,对你不利。”陆泓琛提醒。
秦雨缨倒没想到这一层,见他眸光认真,便也仔细思忖起来。
虽然不是没有造假的可能,但那蔺长冬毕竟曾给他带过一封外祖母的亲笔信……
“应当不是,放心,即便是,他也算计不到我头上。”她摆摆手道。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回应,陆泓琛未再继续说什么。
饭后却是叮嘱杜青,务必派人盯紧此人的一举一动。
他并未将自己已知秦雨缨是玄女的事挑明,在他眼中,这蔺长冬十有八九是雨缨轮回中旧相识,否则雨缨为何不将此人的身份开诚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