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夜诧异道:“感谢我?”
毕玄道:“不错,我之所以亲身来到中原,除了对部族的责任,还因为按捺不住好胜之心。如果这战是我胜了,好胜争强的心态,会在我心灵中迅速增生滋长,令我陷入因自身而生的束缚。”
跋锋寒忽然道:“好胜争强,不见得是件坏事。”
毕玄扫视他一眼,缓缓道:“不错,但把好胜心带入战场,却是彻头彻尾的坏事。一个人在急于求胜时,总会做出不明智的决定。我曾想重新拿起阿古施华亚,现在却很高兴没这么做。”
他说完这三句话,接续上之前的话题,道:“我落败后退时,反而霍然惊醒,看清炎阳气存在弱点,发现名利终究为虚妄。你刀法中的自在平静,乃是老夫不及之处。”
夜刀化作万千洪流,狂涌向毕玄的场景兀自历历在目,毕玄却用“平静”两字来形容它,听上去荒稽,其实是说刀法本质。苏夜犹豫一下,苦笑道:“我心灵越平静,使出的刀法就越契合天地间的道理。否则,无论怎样努力,都有股刻意用刀的味道。刻意并非缺点,用来对付武尊你,却是不行。”
毕玄点头道:“我会履行承诺,返回突厥后,终生不履中原。”
苏夜没有回头,只凭着尚未回落的灵觉,捕捉到背后一举一动。寇仲之前一直专心看刀,此时听毕玄主动提及承诺,忽地双肩一松,嘴里也轻吐出一口气。
他确实不怕阵前与毕玄对决,只是身为少帅,仍宁可不要这风光,也不愿战场再生变数。毕玄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时候。从今往后,他应当不用分心对付这一脉的高手了。
苏夜柔声道:“多谢武尊。现在总可以返回屋子里面,谈一些与天下风云无关的事情了吧。”
当天晚上,寇仲依照安排,设宴招待突厥贵客,并将《长生诀》取出,暂时交给毕玄,约好三日后取回。那一天,也是这行人彻底离开中土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几大宗师和她交过了手,要么归隐,要么流露出归隐之意,都像对这个江湖完全失去兴趣。宋缺算是其中最入世的一位,也很有限度,不准备在新朝弄个官职。苏夜耳濡目染,肃然起敬,再联想其他世界中的经验,只觉自己境界非常之低,居然还在俗世里打滚。
这只是她的自嘲,因为她不想要荣华富贵,不想权倾天下,更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所以打滚仅是她达成目标的途径。可是,她有时私下想想,觉得江湖杂事确实烦人之至,心想不如找个深山老林,闷头练到这里所谓“破碎虚空”的境界,然后回来杀掉皇帝算了。
由于毕玄不了解她,亦有宁道奇般的疑问,即她武功练到这个地步,为何不一心潜修天道,反而揽众多麻烦上身。她不厌其烦,再次解释一遍,发觉毕玄竟相当理解她的想法,顿时老怀大慰。
毕玄身份特殊,使他能够了解她自愿扛起的责任。说到底,入世出世本为一体两面,都是修行方式。宁道奇选择逍遥世外,固然令人羡慕。她每到一处,就开始招兵买马,做法同样很符合现实世界的风格气质。
毕玄还在的时候,她负责陪伴宾客,并探讨一些武学道理。她曾想过,是否要主动开口,请毕玄向赵德言索取魔相宗绝学,想到最后也没付诸实施。
她从不以自身形象为意,无所谓破坏形象。然而,赵德言乃是□□厥国师。于情于理,毕玄都不可能答应强夺他绝学的提议。
直至他们返回突厥,苏夜才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生活,准备闭关数月,不再浪费这点空闲时光。向雨田究竟上不上门,砸不砸场子,她都不再在意。与此同时,她还必须和沈落雁进行详谈。毕竟沈落雁是军师一类的人物,想要发挥最大作用,对情报的熟知必不可少。
武尊无声无息进入中原,又无声无息回去,且向颉利可汗等人明言,说炎阳神功被苏夜破解,他已失去干涉两军交战的立场。此事对东西突厥震撼之大,其实不下于颉利可汗忽然暴毙。就连西突厥国师云帅听到消息,亦庆幸自己与寇仲并非敌对关系,用不着担心这些麻烦。
苏夜效仿其他高人,不再理会少帅军事务,更不在意李阀诸人怎么想。毕玄离开的第二天,她便像雨后长出的蘑菇,扎根在洛阳龙头府,不再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