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虚无荒谬的假设上,与其说是治世儒学,在下认为,更接近于神学,太假了。”
蔡元定喝道:“你这是污蔑!”
“那您证明给我看呐。我手中这只茶碗,那是瓷土构成,瓷土就是瓷土,先生非要说是由气构成,先生或许能够用这样那样的理学说服自己,那您觉得,让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如何接受?”
李伯言不等蔡元定辩驳,直接接着说道:“即便你能忽悠我等驴民,强行将气理的学说灌输给我等,您觉得给百姓说,瓷土就是瓷土来得合理,还是说瓷土是所谓的气来得合理呢?”
“我等穷其一生,注疏立说,早已集大成之说,不是汝等后生可以动摇的。”
李伯言见到蔡元定如此,便道:“晚生并不想动摇。而是理学如今能有晦翁等大儒护道扶持,但诸公之后呢?如此玄奥之说,能够剩下什么?我来告诉诸公,剩下的便是养猪的教条道义,泯灭人欲,道德禁锢。这便是帝王需要的驴民,安世所要的粉饰太平!”
“伯言,冷静。也许并非你所想的这样。”
李伯言长叹道:“赵相公,理学发展至今,确实是继往开来,儒家又一鼎盛之学,然而对于后世毒害之大,乃是诸公想象不到的。”
蔡元定从未听过如此言论,皱眉道:“汝非后世之人,岂止后世之事?”
“在下拿晦翁当初劝陈氏守节一事,诸公觉得,此举是否道义?”
蔡元定道:“明道先生有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孀妇于理,不可娶也。”
“荒谬!先生可否有女?”
“不曾有。”
李伯言道:“若先生有爱女,正值芳华,夫不幸亡故,人生漫漫,先生忍心看着令爱孤独终老?还是说,以令爱独守空室为荣?”
蔡元定沉默了。晦翁劝孀妇守节一事,不可谓不卖力,然而基本没有人当回事。按人情来说,确实,凭啥你朱大神一句话,就剥夺人家再嫁的权力?就是蔡元定,被李伯言这样一假设,心中也是不情愿的。
“先生不回答,在下就让先生默许了。再来说说晦翁劝农之说,劝农本无错,但是百姓劳作闲暇之余,看看傀儡戏,又有何不可?晦翁却嫌农人不够克勤克俭,遵循天理,此等做派,实在是不拿人当人看,试问天下人皆以此为标榜,大宋的百姓幸福吗?到底是劳作的器具,还是一个幸福的宋人?”
蔡元定眯缝着眼,渐渐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不简单。理学的这套治世大道,在他面前,竟然被说得一无是处。他缓缓起身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李伯言盯着那双坚毅的眼睛,道:“还请先生正面回答之。”
蔡元定见到那双犀利的目光,竟然第一时间想到了退避。当年临安贬谪践行,都没有今日这般憋屈。
“容老夫再想想,赵相、伯崇,告辞了。”蔡元定拱手而去。
范念德跟赵汝愚二人互视一眼,仿佛心里有了定数。朱门领袖都铩羽而归,想必这一回,怕是要惊动晦翁了。
“依大郎之见,理学之出路在何方?”
“在二公面前,伯言岂敢卖弄。”
赵汝愚心说,这还不算卖弄,都把西山先生都骂得狗血淋头,还差这一点?理学沦为伪学,确实有其不合理的一面,但是如今事已至此,如何能走出困境,才是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
“你的意思……”
李伯言目露精光,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斧正理学,去伪存真。赵相若能做到,将是万世之福。”
范念德见到李伯言忽悠得一愣愣的,忙道:“大郎先莫提这个,当初汝说的那个兴农之事,如何为之?”
“不知二公可还记得熙宁变法一事。”
赵汝愚眉头一皱,道:“大郎说的是神宗之时的那场变法?”
“不错。”
范念德摇头苦笑道:“大郎莫要提了,阻力太大。当年晦翁知漳州时,用以经界,立马遭到阻力,行不通的。即便放在今时今日,都无计可施。”
李伯言笑道:“没有让范公为难的意思。伯言只是想告诉二公,即日起,李家所有佃户的户税、丁税,皆有李家承担。”
“咳咳,大郎不必如此。单单你们李家这一亩三分地,并改变不了什么大局,还是免了吧。”
赵汝愚也说道:“是的,大郎此举不可为,也不必为。”
“范公、赵相真的不信单凭我一己之力,难以改变永州局面?”
“自然。”
“那便请二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