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鞭又一鞭,不知落了多少下。
太后惊痛,众人错愕,怜汐凄厉嘶吼。
帝王淡淡的沉默不语,他怀里的人儿始终言言笑着。
“够了,停下。”
这声音,明明就是刚才死神一般的宣判,可此时此刻听在怜汐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因为帝王说了,停下。
几乎要昏厥的神识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清明。
结束了吗?
终于结束了啊……
然而她不知道,更多的苦、更多的难还在后面等着她。
嘴里的抹布还好好地在那儿待着,李德通那个畜生,塞得太牢,以至于她怎么吐都吐不出来,只要她今日之后还有机会翻身,一定会叫那该死的阉人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
口齿不清地含糊发出这么两个音节,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温香软玉在怀的帝王,无比刺眼的一幕,气得她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太后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冲到她面前去将她扶起。
侍卫也没有阻止,一来是因为帝王没有下令,二来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毕竟是太后……
不过真是让人费解,如此尊贵高高在上的太后,何以对一个奴婢这么上心?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帝王冷冷勾唇,同样的想法在他心底浮起,母后何以对怜汐这么上心?甚至比对他这个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还上心?
答案很简单。
影月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不,应该说,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心里的猜测。
“小东西,时辰不早了,好戏也看完了,进去睡觉,恩?”
君墨影低声细语在梦言的耳朵边上问了一句,看在众人的眼里,似乎就是帝王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调*情,看得他们一阵阵的又羞又臊……
梦言的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君墨影猜想她是听不懂自己的话,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内殿走去,沉声吩咐身后的人,“看着怜汐,不准放人。”
太后和怜汐皆是一震。
君墨影抱着梦言回到内殿,将她身上刚刚穿上的那件外套扒了下来,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骂道:“坏东西,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坏,还喜欢看人挨打?”
梦言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呲着一口小白牙,明晃晃地朝他笑。
“挨打……挨打……”
君墨影挑了一下眉,心里愈发好笑,“真这么坏?”
他凑上去用力抱了她一下,埋在她颈间闷闷地笑了几声,“要早知道你喜欢看人挨打,前几日就有那么两个能让你看的,也不必等着你慢慢接受朕了。”
抬起头,蹭了蹭她细腻光滑的小脸,耳鬓厮磨一般的温柔缱绻。
“以后要经常这么对朕笑,恩?”君墨影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乖,快睡吧。”
哪怕知道她听不懂,依旧耐心地在她耳边嘱咐,“你刚刚生产完,该好好休息才是,瞧你这些日子都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朕现在要出去,一会儿会进来陪你,不要担心。”
他垂眸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袖袍的手,有些不忍,有些犹豫。
脑子里甚至闪过那么一个念头,等她睡了,他再走。
再也不忍心掰开她的手,只怕相同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他怕自己一转身,她又不见了……
眉宇间闪过一丝沉痛,君墨影轻叹一口气,俯下身来似是要在她身边坐下。
却不想,梦言突然放开了他的袖子。
君墨影一愣,视线对上她的眼,便是一片晶亮蓄着笑意的乖巧柔顺,和从前一样。
心口泛着一丝涩,却很软,很暖。
“真乖。”他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躺下,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去。
站在众人面前的君墨影,便又是那个冷漠无情、手段铁血的帝王。
方才那片刻的柔情仿佛从未存在。
这一会儿的时间,太后已经扶着怜汐在帝王给她准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给她擦汗。
“母后当真是一心向佛,心善祥和,就连对这么一个丫头,也能这么好。”
毫不掩饰的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太后的脊背微微一僵。
怜汐脸上的表情也僵了,帝王这话刺伤的可不只是太后,还有她。难道在帝王眼中,她就真的只是一个丫头这么简单吗?
就算不记得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可那一年的血液交融,他真的忘了么?
她的身体里留着他的血,而他的身体里,也留着她的血啊……
“皇上一口咬定汐儿有罪,可从始至终,汐儿都没有承认过,只有那么两个丫头指正她而已。难道哀家照顾自己无辜受累的侄女,有错吗?”
“侄女?”君墨影挑了一下眉,上扬的尾音显得愈发嘲讽。
太后眸色一闪,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众人不明所以。
“继续审!”君墨影施施然地坐回刚才那张属于他的椅子上。
犀利的眸光落在怜汐身上,意思很明白,某些地方不再是她可以坐的了,她的位置,只能是用那一双膝盖跪着。
怜汐心口一颤,身体猛地从那椅子上软了下来,蓦地跪倒在地。
“怎么样,皮肉之苦也受过了,还不承认?”
君墨影冷笑:“或者,你觉得打得还不够?”
“皇上别太过分了!”不等怜汐开口,太后就蓦地沉声怒喝。
偏偏君墨影不吃她这一套,“朕过分吗?”反问一句,狭长的梦眸微微眯起,薄唇噙着寒意浸袭的冷。
“母后,当初您不问是非动朕的女人,可曾想过今日?”平静的语气似不起丝毫波澜,可任谁都听得出,帝王说这话的时候怒意有多甚,“梦言何其无辜,您是怎么对她的?”
他眸色微转,侧目去看太后,“今时今日,就算朕要处死怜汐这丫头,又如何?”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
就算他不问是非、不辨黑白地处死了,又如何?
之所以要审,只是为了还小东西一个公道。
“皇上这是在质问哀家还是在报复哀家?”太后倒吸一口凉气,胸腔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震荡着,“若是皇上对哀家不满,尽可冲着哀家来,为何要将这一切算到汐儿头上?”
众人皆是大骇。
今夜这场景,似乎又回到了祭祖的那一夜,帝王与太后二人冷冷对峙。
只不过当时是帝王要护着浅贵妃,而如今,换太后要护着一个丫头……
就在众人以为帝王与太后会剑拔弩张的时候,帝王却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母后想太多了。”
他淡淡地勾着唇,眼底那抹极淡的讽刺被压抑得很好,“朕既没有质问也没有报复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母后不是觉得朕过分么,难道还不许朕为自己辩白了?”
对怜汐,母后果然护得紧。
就因为他要对怜汐下手,所以母后连惯有的沉稳也消失殆尽,将这一份特殊表现得如此明显,连那些个局外人也看得清清楚楚,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端倪吗?
君墨影心底冷笑。
或许人老了,就变得重感情了,当年可以毫无顾忌地抛弃,如今却想要肆无忌惮得重拾。
太后一噎,被他犀利得仿佛洞悉一切的视线看得浑身发毛。
君墨影将视线从她身上撤回,冷冷地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怜汐,“放了一把火,引那些黑衣人进来,嘴上说是要从梦鸣宫偷东西,实则——怜汐,你倒是给朕说说,梦鸣宫里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偷?”
怜汐的脸色也不知是方才被打得还是此刻被质问的,惨白一片,毫无血色。
“论钱财珠宝,龙吟宫不比梦鸣宫少,何况朕不在龙吟宫,若是真的要偷,那里应该是最方便的。如果不是钱财,而是其他——朕倒是很想知道,连在梦鸣宫住了这么多年的母后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宝贝,那些黑衣人是如何知晓的?”
“皇上,您说的这些都有道理。”怜汐的身体因为疼痛而瑟瑟发抖,可她却强行扯出一抹笑容,落在众人眼中,那就是凄楚可怜,柔弱中不失傲骨,“可这些,奴婢从何而知?”
君墨影冷冷地哼了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嘴硬,果然不愧是他认识的怜汐。
“因为朕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跟他们串通好的。声东击西,只为把朕支开,好方便你们从梦央宫劫人。”
怜汐弯唇浅笑,却笑得惨淡无比,水眸中成片的泪光在月影下显得格外清晰,闪烁着无尽的悲伤寥落,“皇上不能因为在心里给奴婢下了这样定论,就把一切都推在奴婢身上,甚至对奴婢屈打成招。皇上这样做,不觉得对奴婢太过分了吗?”
鞭子已经挨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承认。
否则,在她面前摆着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在心里暗暗着急,却根本插不进话。
“这也过分?”君墨影挑了一下眉,突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后一眼,“怜汐,你和母后当真不愧有血缘关系,就连说出的话也是如此相同。”
众人皆道帝王口中的“血缘关系”是指怜汐是太后的侄女儿,唯有太后,在听到这句讽刺中带着质问的话时,整张脸都变了,瞳孔更是愕然紧缩。
那一刻,她甚至不敢去看帝王是什么表情。
都说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本能——无法遮掩的本能,所以当君墨影看到她这般反应之后,对那个猜测中的事实就有了更进一步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