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这郑皇宫里如履薄冰。如果她的所做所为能换来蜀国的光明,那她甘愿赴往刀山火海,可倘若一切都是徒劳的话……
想起在暴室经历的一切,峥嵘便忍不住心寒。她心寒的并不是自己险些丧命,而是紫玉皇后支手遮天的手段。在这里,权利和地位就代表着正确与真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谁的地位更高,谁的手段更狠。蜀王楚衍的嫔妃并不多,却仍难逃瑞云王后残害子嗣的毒手,后宫之争有多血腥残忍,甚至更胜于战场。
至少战场之上的厮杀是光明正大的,而后宫里的争斗,却只有黑暗和算计。
峥嵘确实曾想过要把香伶送入后宫,成为蜀另一把有利的剑,但现在,她犹豫了。香伶柔弱善良,倘若真进了后宫,恐怕难逃死路一条。或许成大事不该拘泥于个人生死,但如此绝情绝义,又跟紫玉皇后之流有什么区别?
峥嵘心中犹豫挣扎,如坠迷宫,找不到出路。她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霞光渐隐,黑暗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掌灯的宫女手执火种沿着宫廊一路点起宫灯,驱散了这无边黑夜,却驱不散峥嵘心头的悲凉。她深深呼了口气,拭去脸颊上未干的泪痕,起身准备回去揽星殿。
一道人影沿着花影摇动的宫廊走来,一身月白色锦袍出尘脱俗。峥嵘瞧见他后不禁愣了一愣,举步想要回避,但那人已先开了口:“峥嵘姑娘。”
“沈大人。”峥嵘身影一顿,向他行了平礼。沈云朝站在宫灯之下,清朗的眉目里含了一抹笑意。
“多日不见,姑娘身上的伤势可是已痊愈?”
“不碍事了,劳沈大人挂心。”峥嵘于他保持着距离,淡漠地说道。
“如此王爷便也能放心了。”沈云朝知她心存抗拒,只站在原地未再靠近。听到他提起东方玄,峥嵘脸色骤然一冷。
“天色已晚,揽星殿中尚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告辞了。”峥嵘转身欲走,沈云朝却将她唤住。
“姑娘难道不想知道王爷的消息吗?”
“我与北静王素无瓜葛,请沈大人今后莫要在我跟前提起此人。”峥嵘声音冰冷,已不留半分余地。
沈云朝知她心结难去,并不在意,只笑了一笑说道:“随国王战王爷已经取胜,不日便可班师回朝,应当能在万寿节之前赶到。”
胜了……
峥嵘心头一怔,东方玄那狷狂的声音蓦然闯入脑海——随国之战,你是希望我凯旋归来,还是希望我战死沙场?
如今他自己胜了,即将带着用无数鲜血染成的荣耀归来,而峥嵘的心中,依旧没有答案。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的恨意仍然决绝,可阻碍她下定决心的那条线是什么?峥嵘后退一步,本已淡忘的事因沈云朝这句话再次复苏,直叫她心如寒冰,浑忘了身后便是深不可测的水池。
“姑娘小心!”沈云朝箭步上前,拉住峥嵘已失去平衡的身体,惯力使峥嵘跌入了沈云朝的怀抱。沈云朝的手仍握着她的胳膊,静静风声中,他似已忘了他们之间身份有别,更忘了怀里这个女子是北静王的一生挚爱,只让那纤细的身躯靠在自己怀中,再舍不得放开。峥嵘猛然回神,重重将他推开,拉远两人的距离。
沈云朝这才醒悟过来,饶是他优雅从容,也不禁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内疚:“对不起,峥嵘姑娘,是我冒险了。”
夜色掩盖了峥嵘脸上的红云,她的声音听上去依旧那般冷漠平静:“此处乃是后宫,沈大人不宜久留。”
“冯昭仪身体不适,我方从瑶华宫回来,本无意冒犯姑娘,请姑娘恕罪。”沈云朝揖礼说道。
峥嵘知道方才若非他出手相帮,自己此刻或已落入池中,论理应向他道谢。但他始终是东方玄的人,叫峥嵘开口对他说一声谢谢,却是难以加难。峥嵘肃了肃神色,说道:“楚南殿下仍在揽星殿等我,若回去晚了,总会叫他担心。沈大人,请恕我告辞。”说罢,她转身踏着夜色离去,玄色衣裙拂过清风,不留一点痕迹。
沈云朝望着那道倩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目色一沉,悠悠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便是情这一字,他明知不可为,不能为,却还是沦陷在了那清冷高贵的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