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狰狞铺陈,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燕洵黑袍大裘,眉目沉寂,缓缓自军阵中骑马上前。就见对方的军阵中,也有一修长清俊身影破阵而出。
尽管隔的这样远,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击在一处,燕洵淡淡一笑,轻扬眉梢,沉声道:“好久不见呐。”
楚乔是在一片喧哗声中被惊醒的,马蹄声来的那样快,像是风火中的惊雷,察觉之际已然响在耳侧。
三日未进米食,加之于冰雪中忍受严寒,她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仓促中提着刀冲出营帐,脚步虚浮,周身滚烫,眼前满是模模糊糊的火把,一片明晃晃的光芒,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空。马蹄滚滚,像是天边响起的闷雷滚过大地,耳朵一片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冲着她冲过来了。
她听到有人在冲她大喊,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贺萧通红的眼睛,他的嘴一张一合的,正在与人拼杀,身上都是血,也不是受伤了没有,楚乔的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想要仔细去听贺萧的话,却怎么也听不清。
这已经是赵飏今日第四次劫营了,大夏渐渐对他们失去了耐心,耳边都是厮杀声,护卫她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去了,越来越多的人冲过来,士兵们各自为战,战线已经被人完全撕开,大夏的军队像是潮水般汹涌而至,一只利箭射来,一名侍卫扑上去,箭矢穿透了战士的额头,从后脑狰狞的冒出来,箭尖直指楚乔的鼻尖,鲜血凝黑的流下来,一滴一滴。
“保护大人!”
有人在这样高声的喊着,可是远处的士兵已经冲不过来了,到处都是伏尸,眼前一片鲜红,大风刺骨的吹,漫天风雪仍在弥漫着,楚乔想,已经没有退路了,就这样吧。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嗓子沙哑的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一排劲弩被架起,漫天密密麻麻的弓弩穿透冷风发出呼啸的呜呜声,楚乔仰着头,看着半空中夺命而来的箭矢,神智有着一时间的恍惚。
她想,或许她就要死了,时间似乎突然间静止了,她恍惚间想起了她的一生,从小于孤儿院中被国家选中,十多年的艰苦培训,然后考入军事学院,再到加入军情处,刺杀、潜伏、最后为国牺牲,来到这跌宕的乱世,再一次经历了一个死亡般轮回的十年,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累,疲倦至今,风从对面吹来,她隐隐想要放弃所有的坚持与挣扎。这些年来,无论面对何种窘境,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求生的希望,可是现在,她却突然间不想再继续拼杀下去了,她想,她太累了,就这样吧,以这样的方式歇歇也是好的。
“大人!”
贺萧目嗤欲裂,他看着楚乔站在原地,仰着头呆愣愣的望着半空的箭雨不闪不避,像是一座冰冷的冰柱一样。
他觉得心就要被撕碎了,他疯狂的挥刀,闪电般的刀锋轰然在半空中画下一道白亮,两颗人头同时高飞,鲜血飞溅了贺萧满身,可是潮水般的敌人又涌了上来,他逃不掉,踹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逼近她的身影。
龙吟关上的燕北军也全都睁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一名年轻的士兵面色惨白,他的膝盖一软,顿时跪在地上,望着那熊熊烈火中面色苍白的女子,悲声哭道:“楚大人!”
他也是出身于尚慎的士兵,父母姐妹都是被楚乔从奴隶营中救出来脱了奴籍还分了土地的,但是他是个胆子小的男人,秀丽军在外面战斗的时候他不敢出声,大夏一次次劫营的时候他不敢出声,风雪肆虐过营房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百姓于城下痛哭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直到这一刻,母亲的话再一次回荡心间,满头白发的老人匍匐在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土地上放声大哭,对着他说道:得人恩果千年记,楚大人是我们的恩人。
城楼上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哭声,荒原上的高草秫秫作响,白雪纷飞,一片苍茫之色。
这半个月来,整个燕北一同见证了一只军队的忠勇,而这一刻,整个天地一同见证了一名女子的辛酸。
箭矢高高飞起,上升,上升,上升到顶点,然后坠落,画着半弧,带着迅猛的力度。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老大,楚乔的衣衫被大风吹起,她微微眯起眼睛,额前的乱发被锐气激起,头皮生生的疼,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依稀间滑过一双眼睛,他看着她,在缓缓的说:活下去,活下去。
她微微的笑,笑容轻薄如雾,
我终究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我来找你吧,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