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头一个年纪最大的耋老的座位冲过去的。
穆东恒“唬地”站起,脸色铁青,双目中怒火几欲冲天!
这个贱妇!
竟然这般摆了他一道!
难怪昨夜要他发下那样的誓言……真真刁滑可恶极致!
穆东恒怒火中烧。
扈嬷嬷的唇停止的微动,一双老眼兀自在血污中睁得大大,似是穿过了屋顶,看向那上方不知名的天际尽头。
两个衙役走到穆清身边欲伸手去拉扈嬷嬷的尸身,穆清蓦地抬首赤目厉声:“滚开,谁许你们我嬷嬷的!都走开,滚开!”
穆清抱着扈嬷嬷摇晃着站起,语声低低:“不许你们碰嬷嬷,不许……不许……”
轶丽俊容上,面色雪白一片,双目却通红若赤。
整个人如同被激怒下一刻便会发狂的猛兽,神情极是吓人。
见穆清抱着人就要朝外走,王城守开口了。
“站住!”
穆清顿住身形,下一刻缓缓转身,神情已是冰冷:“你们还待怎地?”
王城守被穆清冰凉的视线看得一滞:“案件还在审理,并未结——”
那个“案”字还没出口,一道惊呼又传来。
“这个也自尽了!”
王城守猛地转首,只见早前跪在堂中的慧欣软软地侧身倒在原地,贴在地面的半露脸颊边,血迹正从口中蜿蜒而出。
一团乱糟糟中,不知何时,慧欣已经咬舌自尽。
王城守再度呆愣,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两个主要人犯都当堂自尽……
王城守心里直发慌。
这同穆东恒同他说的可完全对不上啊。
不是说让他按例子审理,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可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儿!
穆清也呆了一刹,不自觉地朝慧欣走了两步。
“人犯畏罪自尽,可早前的供词仍在,人犯也当堂供认不讳,且还有其他人证——”穆东恒龙行虎步而出,语声沉沉威压,“难道还不足以判论么?”
随着穆东恒的步伐和语声,公堂内外皆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穆东恒。
自进入公堂,这还是穆东恒的第一句发声。
王城守眼珠子转了转,未有立时接话,只做出一副思量状。
“这——人犯已死……将军觉得当如何?”
王城守思量半晌,问出一句。
“此二人犯叛主欺主,害我穆氏同皇室血脉在前,又偷梁换柱鱼目混珠在后,罪大恶极,此番人犯心知罪不容诛,故而畏罪自尽。可我穆家被欺瞒二十载,此仇绝不能就此罢休!人犯慧欣虽死,但其子尚在,请城守秉公办理,将穆清归于贱籍,划于我穆家名下。”穆东恒神情深沉,“至于这两个沆瀣一气叛主欺主的奴才,按例当处以鞭刑一百,以儆效尤,以正民风!”
穆东恒话声极重,最后一句,更是放缓了语声,字字清晰!
公堂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处以鞭刑一百?
这是要……鞭尸?
几位耋老蹙眉相互看了看,皆露出几分犹疑。
律法上确有过这样的前例。
犯人被处以极刑,因畏惧刑罚而自尽,这种情形,若是人犯确实罪大恶极,的确也有当众鞭尸警戒民众一说。
可此番情形……似乎还有微妙在其中。
一时难以决议。
连这些熟读经典的耋老都难以决议,更莫说王城守这个明面上的“最大责任人”了。
他虽是一城之主,但也只是一个良籍,官位是一步步爬起来的,比普通良籍自然有权力和脸面,但真论起来,王城守心中比谁都清楚。
他们这些做官的,在这些上士族,尤其是这些经年世家眼里,不过是一件使得顺手还是不顺手的工具罢了。
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们,不是不能做官,而是不屑于整日陷于这些繁琐低微的事务当中。
真正有了大事,做主的其实并不是他。
此番大将军府的事,他也不过是见穆东恒已经去了奏折上达天听,而上头也有谕旨下来,让他按程序秉公办理,而后再移交王都。
在今日之前,王城守一直以为此事应该容易交托。
反正他采集完人证物证,收集供词,待人犯签字画押,他便可完成任务。
这里头便是再有什么内情转折,也寻不到他头上。
王城守心知肚明。
此案牵涉皇家血脉,尤其还是太后唯一的血脉,断断论不到他来最后定论。
最后真若有反复,他最多也是一个“失察”。
官场中何人不知,但凡同上士族有关的案子,他们这样的民官其实并无多少主事权。
上士族的事儿,自由上士族去决断。
只是走过过场而已。
可今日这个过场,显然是“走大了”……
王城守有苦难言。
心中叫苦不迭,但面上还得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