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都来了,是来了一上午了。”
“反正都来一上午了,再多待会儿也不差。”沈子菱耍无赖。
她这是看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跟她翻脸。
他落了下风。
沂嗣王头一垂,附在她耳边:“不走,是不是。”
沈子菱摸了摸耳垂,被他沉重的呼吸吹得有点儿痒。
沂嗣王目光一扫,落到旁边的两个亲兵身上,嗓门一高:“来人,两人不思法纪,拂逆上级,将两人拖下去,拉到营地旷地,剥了裤子,各执军棍五十!”
两个亲兵大惊失色。
沈子菱不信他会迁怒无辜士兵,头一转。
两个兵士得令过来,将两个亲兵架到一边空地去了,裤子一垮,抄起军棍便一棍下去!
亲兵闷哼传来,沈子菱方才醒悟过来,他是玩真的,忙道:“你来真的!”
“不然呢?”沂嗣王手一挥,示意继续。
军营里,上级想跟下属挑刺头,怎么样也能捏个莫须有罪名。沈子菱不跟他硬碰硬了:“行了,去把大乖牵过来。”
自这日不慎被她溜去晃荡了一圈,沂嗣王放在了心上,当天就在官署打了招呼,不经他令牌通行,今后谁都不准进。
沈子菱早知他再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进去,纵是去了只怕也吃闭门羹,没再跑去。
倒是嗣王夫人亲下官署重地,探视操练之后,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潮。
凡是那日见过夫人真人的将官,疯狂传言,本以为嗣王夫人虽是将门女儿,可到底是京中长大的,肯定会有些骄娇二气,加上年纪小了点儿,指不定就是朵温室里的花,没想到一见面,才知错看了,加上又是素来敬仰的沈家之后,绝对足可担当得起边关夫人的位份。
便是那天沈子菱带着冬儿回去之后,沂嗣王在官署用了午饭,刚出天井想要消消食,小腿还没抬起来,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门口转悠,朝里面偷瞄。
沂嗣王一声叱,李校尉灰溜溜地走进来。
原来午后的练习骑射开始,李校尉连马匹都备好了,见不到夫人的人,才过来张望。
李校尉临走前还特别的可惜,嘀咕着夫人怎么说走就走,走这么快呢…听得沂嗣王脸都紫了。
才来江北数日,一下子在自己的亲兵中树了仪威,这是沂嗣王始料未及的,也是十分愤慨的。
她再蛮横,再霸道,那也是在宅子里耍耍威风就行了。
怎么能在军营里也分了自己的人心?
一个女人而已。不能忍。
幸亏荷馨苑进度不错,不消几日应该就能住进去了。
这日,沂嗣王回来得早,心情也不错。
便衣铁骑前日下半夜缴了蒙奴偷袭洗劫的游兵,当下杀捕一片,抓了蒙奴将领交换前些日子被虏获的大宣百姓和财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想着到了夜间还得去主院,抱着不浪费光阴的心,沂嗣王急吼吼去了西苑。
拣了个香闺,还没泡一会儿,窗外,宋管事带着一行家丁来请话:“听说军营那边有喜事,主子又剿了一只北人队伍,老奴备了酒膳在中堂,可以过去了。”顿了一顿,又道:“要不要将夫人也喊过去,与嗣王同乐同贺?”
江北的嗣王府成了惯例,只要打了胜仗,无论大小,宋管事都会差人在府上的堂屋摆上一案,祭拜父母祖先,也算是个喜庆。
沂嗣王从侍妾的大胸脯里抬起头,不满嘀咕:“能打胜仗是爷的本事,关她什么事,这都想分功?”
伺候的侍妾父家姓氏尤,即便再笨,这些日子下来也知道嗣王对新娶的夫人不大满意,尤其前几天,夫人去了一趟官署开始,嗣王就更是不高兴。
打从最受宠的吟娘牙被踢掉,嗣王失了兴趣,不几日,当做人情,将人送给下面一个垂涎了吟娘多时的门客。
眼下正是其他人得宠的好机会,尤氏本来忌惮着沈子菱,毕竟被新夫人第一天的行动吓着了。
可暗中观察了两天,她发现新夫人似乎对西苑的一群姬妾没什么兴趣,并没特意去刁难,连日常晨昏定省的请安都免了。至于后宅事务,几十年如一日都是由一群宋管事带着一群老家人操持,这位新夫人进府后,也没打破以往的惯例,象征性地领了几座库房的锁匙,在宋管事的安排下,召集里外几座院子的管事们打了照面,除此之外,中馈事仍旧大半丢给宋管事等人,最多过问几句。
这夫人,成日最大的事也不过是派陪嫁家丁去江北的书坊收集些杂七杂八的书,放在闺房里杀时光,听说,每每家丁抱回那些书回主院,嗣王脸色都不大好看,准不是什么闺阁妇人应该看的好书。
如此,看上去像个不爱管事儿的。太好了。妾侍们个个轻松下来,被沈子菱吓到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此刻,尤氏察言观色,知道嗣王不大愿意去,想了一想,嘴甜舌滑:“爷还是让宋管事将夫人请过去吧。夫人到底是上头贵人赐婚,新婚燕尔的就与爷损了关系,传回京,倒像是爷不喜欢贵人们的安排,打贵人们的脸……闹心的还不是爷?”吟娘仗着一时宠爱成了出头鸟,被一枪打下来,尤氏却是聪明一些。
沂嗣王眉宇一动,捏住尤氏下巴:“你倒是个深明大义的,很会为爷着想啊。”
尤氏还没来得及谦虚,却见沂嗣王神情一凝,似是拿定什么主意,嘴角溢出几分狡黠,勾起尤氏尖锥子似的下巴:“那你愿意不愿意为爷办件事?”
尤氏立马柔声宣誓:“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沂嗣王低头过去,交代了一番。
尤氏听得一愣一愣,支吾:“这…夫人若知道了……”
“知道怎么了?本王给你撑腰!”沂嗣王牛气冲天。
尤氏还是有点儿惶恐:“可是……那个毕竟是夫人的……”
“你不是才说为了爷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吗!你到底是怕她,还是怕爷?”沂嗣王脸垮了。
尤氏见嗣王快火了,捻裙去了。
沂嗣王爽多了,抬起头,朝窗外的宋管事朗声:“去,叫夫人也过去堂屋那边吧。”
——
堂屋内,祭祖的水酒已经设好了。
宋管事差下人去主院喊了以后,沈子菱就带着冬儿过来了。
半会儿,沂嗣王磨磨唧唧地也过来了,看了一眼沈子菱,难得主动打了个招呼:“腿脚还真快啊。来了怎么杵着?坐啊。”
沈子菱悄悄拉一拉冬儿的袖子:“他今天没吃药?”
冬儿也瞧出有些不一般,来了沂地这些日子,姑爷还是头一次对小春风化雨般的和善,尤其这几天,每天都黑着脸,晚间虽还是来主院睡,却跟那天一样,叫人搬一堆公务来在外间办公,不过比起第一天,姑爷总算是认命了,再不哼唧了,累得不行了便直接爬到罗汉榻上去睡了……看样子是懒得跟小姐明面闹翻,就等着荷馨苑修好。
宋管事将备好的酒水递给夫妻二人。
案上溧阳王夫妇的长生牌位已置放好。
两人端盏,朝向长生牌祭拜之后,坐到上首,家丁们在门口齐齐跪拜庆贺。
乌泱泱一片喧哗中,冬儿看见一个丫鬟偷偷从匍匐的人群背后摸进来,跟沂嗣王耳语了几句。
丫鬟说完了,沂嗣王摆摆手。
丫鬟转身离开,有意无意地往沈子菱这边看一眼,刚好对上冬儿的目光,竟浑身打了个抖,忙低下头,加快脚步,似是有什么见不得人。
冬儿心里一转,跟小姐告密:“小姐,那丫鬟好像是西苑尤氏房里的人。”
沈子菱也看得清清楚楚,忽的站起来,拉了冬儿朝堂屋外面走去:“不好,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