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冷笑一声,“代价是每月一次的‘血侍’和十年的寿命,没错吧?”
姬无夜死死地抿着嘴唇,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还当你和他们不一样。”慕容凝的语调很轻,可听在姬无夜耳里,却犹如万钧雷霆。
“我对你真失望。”
“原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纵然现实几多曲折不堪,你却有着独当一面的勇气与决心。到头来,却也不过是个寻求捷径、不择手段的懦夫罢了。”
“姬无夜,我、对、你、很、失、望。”
女孩子一字一顿的口吻字字铿锵,容不得他有半丝反驳与辩解的余地。她暗沉沉的眸色里的失望与鄙夷之情浓的不加掩饰。
他抬起头来呆呆地望向她,她就那样活生生地伫立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与她隔着天地辽阔的遥远,无法企及的遥远……
就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她在彼端的一颦一笑都仿佛是那么的真实可触,可只要他向前迈出一点点,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目送着少女纯白的背影完全被夜色吞噬,黑衣黑发的少年久久伫立的身影渐渐与夜幕融为一体。
此夜,恰逢十五,月皎如银。
自那日起,慕容凝便没再同姬无夜说过一句话。一次又一次决绝的背影,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的红衣。她就像当初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生命中一样,又这样突然而毫无征兆的离开,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仿佛什么也不曾改变。
那些美好而带着温度的时光,恍若南柯一梦。
已经没有人再敢欺负姬无夜了,因为他的武功已经强大到所有人都退避三尺,他的身边,已然比当初的慕容凝更加无人问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说话是什么时候了,整个人在书院里仿若独来独往的幽影。
因为那个会陪他骑马抄书放风筝看月亮的人,已经彻底地离开他了。
慕容凝于天命七年的春天正式从席殊书院肄业,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六。那一日,春风化雨,百花争艳,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前来为慕容凝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人头攒动。
姬无夜在演武场练了一天的枪,甚至连手上都磨出了血痕。
阿凝……
呼啸的风和滚落的汗水里,似乎都带有她的气息。
不要走……
熟悉的一草一木,演武场上斑驳的刻痕,仿佛一抬头,还能瞥见她的柔柔倩影。
我……
他猛地丢下云烈枪,掉头往她离去的方向跑去。天色已近黄昏,远边一抹残阳嫣红如血,仿若她的眉目,盈满了世间好颜色。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被拦在了未央宫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外,而那人已经朱裙迤迤,渺渺远去。正是十里桃花盛放的时节,晚风一摆,漫天纷飞的花瓣宛如一场泪雨,埋藏一场无声无息的离别。
十六岁的少年的身量已窜的快要同成人一般高,只是看上去更加的瘦弱单薄。清秀的眉眼也已经长开,映在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庞上,显得愈发的淡漠。
他两手空空,默默地低下了头,背影落寞。
直到滑腻柔软的绸缎轻拂过他的面颊,如火般艳丽的色彩在他的瞳孔中跳跃,他仍定定地杵在那里,仿佛被人抽走了神智。
他已经太久没有和慕容凝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久到似乎今日是第一次见。
一年多里,慕容凝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身段曼妙,秀鼻樱唇,既彰显着少女的明丽,又多了份女人的魅力。此刻她站在高他三阶的玉梯之上,墨色长发随风飞扬,一双斜挑的凤眼微含冷色,冷冷地将他瞥着。
这样的慕容凝让姬无夜感到陌生,陌生到他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来我未央宫,所为何事?”她口气并不冰冷,却带着十二分的疏离,仿佛他只不过是个陌路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那样的口吻,比冷漠更伤人至深。岁月洗刷了一切,他不过是她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过客,早已被她忘至九霄云外。却只有他,还仍旧可怜兮兮地抱着那些回忆不肯放开。
少年再次垂下头去,无人看见他眼底的那抹潮湿。
他闷不做声,似是已经花光了这一年多来积攒的所有勇气,扭头便欲逃开。
“慢着。”身后的少女再次出声唤住了他的脚步:“你当我未央宫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