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路上缓慢走着,闻蝉消化着自己听到的那两个字——造反?!他说的是造反吧?他怎么有勇气说啊!
闻蝉第一反应就是想去告发他!
然荒野茫茫,她身边只有一个一不高兴就冷笑的李信。
走过水洼,穿过林木,山野的秀丽与干枯同时呈现。听到人声,两人停步,见到下方山道上,有三三两两的山户背着篓子,篓中堆满薪柴,想是上山打柴。
闻蝉没见过人背柴,就好奇看了看。她安静的时候,李信也不说话。等过了片刻,李信乍然开口,“知知,你说我能干什么呢?仕途之路,被名门望族垄断。高高在上的人,瞧不起下方的人。士族们只希望百姓过得浑浑噩噩就行,争争土地就行,连识字,也不愿意腌臜之人玷污。”
闻蝉:“……”
扭头去看李信。
阳光浮在少年清俊的眉眼间,他淡然说话的时候,也许是太过专注,闻蝉在他眼中,看到清愁如织的目光……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了。
因为李信一声冷笑,打碎了闻蝉心目中那个忧愁少年的形象,“你说当武士?那也是给有地位的人当佣工使唤。像我们这类人,在你们眼中,只配干粗活,混口饭吃吧?瞧不起我们,不给我们机会……天生的自大啊。”
闻蝉想:哪有您老人家自大?
“知知,大楚的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被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界限。上方人士假同情地给出一条生路,却不愿意我们出头。不然你去算算,大楚自建国,有几个穷人,能走到你们上流社会去呢?”
闻蝉不动声色往离他远的、安全的地方退一退,怕这个少年嫉恶如仇起来,突然想起她也是他口里厌恶的人群,过来伤害她。
但李信没有。
在闻蝉将他定义为危险人物时,他又随意般的跟她说话了,“去打仗也不好。别看世道不好,将士其实无仗可打。蛮族人多年侵犯大楚边境,大楚只守不攻,热爱和亲。国内灾患多,官逼民反,百姓聚众起义,上面也不派人震慑,只靠地方郡国的兵力。长安盛世太平,哪知道地方和边疆,早就水深火热了。”
闻蝉走在李信后面,呆傻了一样,看着他的背影。
他在她眼中,一下子变得很高大。一个小混混,居然能这么了解时世,还说的头头是道……好多她都听不懂。
闻蝉小声,“那你也不能想着造反啊。”
阳光跳跃在少年的笑容里,他笑起来,因充满邪气,又好像在认真跟她分析,又好像在胡说八道,“其实造反也不好。一群乌合之众聚起来,凭着一腔激愤闹事,太乱。朝廷如果有心镇压的话,实在很容易。毕竟一群大字不识的混混山贼,起义兵器从哪里来?后方有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又有没有完整明确的目的?到底是要自己占山当土皇帝呢,还是被招安被收买,一点钱财一点地位就能打发?”
“什么都没想清楚,到后期,也不过是被人骗被人打杀的下场。”
闻蝉:“……”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心脏砰砰跳,明知道李信是坏人,可是又忍不住崇拜李信。造个反,他都能想这么多……她忍不住夸他,“但是是你的话,你肯定想得很清楚啊。其他人不成,你肯定成的。”
李信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
那种带着钩子的笑容,让闻蝉红了脸:她居然鼓励李信造反……她枉为舞阳翁主!阿父辛苦打下盛世江山,听到她的话,一定会打断她的腿的!
幸好李信没有被她蛊惑住。
他随意道,“可是造反干什么?大多数人一开始只是为了吃饱饭啊。最后造反的人眼一闭,要么招安了,要么死了。中间受苦的,却还是混沌迷糊的普通百姓。民心没有散到一定程度,谋生的法子还有很多,而造反成功,世道不改,不过另一个轮回罢了。”
闻蝉想:所以你到底造不造反?我该不该告发你?
李信回头看她静默不语,挑高眉,“你不说点什么?”
闻蝉羞愧:“……我没太听得懂。”
李信愣一下后,就忍俊不禁,笑得一脸坏蛋相,气得闻蝉想打他,被他跳开躲避。
两人竟这般一边说一边下山,李信开起口时,大开大合,头头是道,什么都能评价上一二三。闻蝉自觉才学不错,然和李信的眼界比,她就像草包一样。于是舞阳翁主乖乖闭嘴,不暴露自家的愚蠢。少年与他说话,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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