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兵部和户部两部尚书就北境明家军的粮饷问题,上奏皇帝,言明明年的粮饷尚未有着落,北境四十万大军戍边屯田,却也不能打空腹之战。
皇帝随即命户部尚书吴克杰筹集粮饷,奈何吴克杰却明言道,下州府县税收大多都无法筹集齐备,很多的州府官员都用罢官威胁。
这个消息,可是让皇帝的脑门都大了,军饷筹备不齐,北境就危险,北境一危险,他这皇位就坐不稳,而且他也不蠢,知道平南王和钱淮安勾结,却因为没有证据,不得把平南王如何,再说南境那边也不太平,如此南北若是两面夹击,大荣朝岌岌可危。
下面的州县长官大多都是钱淮安的门生,别看朝堂上现在钱淮安羽翼被剪除不少,但是下面的人若是联合起来,那造成的震荡比朝中还要巨大,毕竟他们可都是深入在百姓之中,稍微吹风点火,就足以掀起暴动,到时不管是镇压与否,对朝廷可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本来,裴锦朝也不打算太逼迫刘彦,到时候就算是朝廷凑不齐,至少还有容家,总归是饿不到北境明家军众将士,坏就坏在这个刘彦太不知道好歹,明明朝堂现在几乎脱离他的掌控,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的去撩拨他的媳妇,不折腾你折腾谁?
就这一件事,足够刘彦头疼到明年三月里,活该。
之后几次进宫,唐敏未曾碰到皇帝,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朝廷封笔,唐敏才不再进宫,只待正月初一,再和盛京的命妇一起进宫赴宴即可。
“表哥,你猜咱们今年赚了多少钱?”唐敏看到裴锦朝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室的寒气,赶忙将他拉到鼎炉边坐下,然后把得出来的数字递给裴锦朝。
裴锦朝看着上面唐敏独特的记账方法,是阿拉伯数字,这也是跟着唐敏学的,该开始他看着这些陌生的数字一点都不懂,不过只是唐敏稍稍教了她小半个时辰,裴锦朝就记在脑子里,这种简便的数字可是比他平日里的记账方式容易太多了,而且也不会看错。
“十二万两?今年怎么这么多?”他们府里现在每年的开销也不过三千两,以往每年的收入也不过是五六万两,还算上了几座庄子的收入,这一下子居然翻了倍。
“所以说啊,容公子着实厉害,今年那近一半的收入都是烤鸭店赚的,接下来我看还有什么是能赚钱的,还和他合作。”
把账本递给她,裴锦朝脱掉鞋袜,外面积雪太厚,走几步鞋袜就会浸湿,耽搁久了会起冻疮。
“他自小就对生意很有头脑,你看上什么行业就和他商量着,只要是他点头了,那就是稳赚不赔的。”
“表哥倒是不介意我和容公子接触。”她转身走回书桌后面坐下,陆府的钱已经派郭毅送过去了,今年和去年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酒楼每年都有新开的,每年也都有倒闭的,哪怕是饭菜再好吃,也不能保证每年都赚那么多的钱,再好吃的东西也总有腻味的时候,所以做什么都是需要创新的。
饭菜她会做的种类虽然不少,但是真正能上得了餐桌的却也不见的就比那些大厨厉害,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创新才可以,故而唐敏也在酒楼设立了“创新奖”,每研究出一道新菜色,并且顾客的反应良好,都会得到二十两银子的奖励。
哪怕你每年只寻摸出一道菜,这二十两也是你白拿的,何乐而不为。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唐敏让香影去给裴锦朝准备新的鞋袜。
在屋子里还好,走出去就觉得阴冷刺骨,前些日连降大雪,外面早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接连几日的太阳都没有多少融化的迹象,听闻今年北方压垮了不少的民房,灾情虽然不见得多么的严重,却也比往年要难过不少。
裴锦朝的身子骨比不得寻常的强壮男子,故而每年的冬天唐敏都格外的注意,每日里的暖汤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孙老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主动诊脉,若非府里有孙老,裴锦朝的冬天指不定比太后好过不到哪里去。
各路藩王都已经陆续抵达京城,此时的盛京看似是一潭平静的水,但是下面却已经沸腾起来,一切只需要到达沸点,就会爆发出来。
“年底京城恐怕会有些乱,这些日子你就别出门了。”
唐敏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藩王都进京了?这个倒是没什么,我和那些王妃也不熟悉,而且快要过年了,她们估计整理落脚的地方之后,也没有时间设宴。再说了,你当我是什么香饽饽不成,谁都要邀请。”
“敏敏是美玉!”裴锦朝换好鞋袜,去内室洗了洗手,然后回来坐在书桌后开始写信,“今年的税收连往年的一半都没有,江北那边风调雨顺,按理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我怀疑是钱淮安把那一部分税收据为己有了。”
“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唐敏愕然,公然贪墨,而且这数量可不是区区的几万两甚至百万两,据裴锦朝以前说的,大荣朝每年的税收合计约有六千万两,这绝对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了。
“起事总是需要银子的,就算这些年钱淮安再如何的大肆敛财,少了银子也是不可能的,平南王可不是个善茬,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怎么可能帮着钱淮安谋反,成功了他也做不成皇帝,但是失败了那可就是诛九族的。”
唐敏点点头,轻声道:“太后心里估计也是进退两难,亲弟弟要夺自己儿子的地位和权利,而这个亲弟弟还是被她给亲手扶植起来的,这种心情也是痛苦了,而且也可惜了钱家的二公子,表哥若是有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吗?”
“你当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成?”裴锦朝轻笑,“这件事还是要看钱瑾之的选择,他很聪明,虽然无心朝政,却依旧深得钱淮安的疼爱,否则的话他怎么可能过上这般闲适的日子。”
“难道钱淮安若是谋逆成功,还会把那位子传给钱瑾之不成?”
“这倒不会!”裴锦朝摇头,“钱涵之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有野心的,钱淮安心里也清楚长子的心性,若是把那位置传给钱瑾之,恐怕将会是钱家的劫难。”
“所以说不管是不是帝王之家,只要是为了那个位子,兄弟相残,父子反目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是吧?”
“嗯!”他点点头笑道:“不过也是有意外的,我只是想夺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父子反目是不可能的。”
唐敏“噗呲”笑道:“是呀,你恨不得你儿子现在就长大,也省的你背负那份责任,有你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子的么。”
“也就你想着登基是折腾,若是别人也是这么想的,这天下就太平了。”
唐敏搁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这一年的账目可算是看完了,“我们那边的一位领导人说过,想赚钱就别当官,他上位之后,罢免了不知道多少贪官污吏,每一个都可以称之为大老虎,那些贪官极其的贪婪,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大肆敛财,我们那边是选举制度,每五年一届,可以连任两届,总共十年。”
“所以你说世袭制有问题?”裴锦朝笑道。
“也没说就有问题,我对这种事情又不懂。”唐敏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只是我知道,若是想万代永昌,就需要以民为本,只是朝代更迭是定数,除了时间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那咱们能多让百姓过一天的好日子就要努力一天才行。”
“……嗯,我相信表哥没问题的。”
今年进京的藩王很是整齐,以往没有进京的,在今年似乎都来了,而且他们抵达盛京之后,都先后去了万佛寺去探望了静德大师。
除前年因嘉州府水患被问罪的誉王,齐王刘凌,梁王刘英,襄王刘震,洛王刘瑜等全部都在几日前抵达盛京,而平南王也带着王妃和子女来到盛京,直接毫无顾忌的住进了左相府。
皇帝如何的生气,很多人心里都明白,但是这件事没有外人说话的份,虽然平南王的身份敏感,但是他们却是亲家,住在左相府也是无可厚非的。
平南王今年四十出头,比钱淮安要小十岁左右,但是或许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两人站在一起有种父子的感觉。
萧克个子比钱淮安要高出半个头,长得很是高大,看上起很强壮却不会显得魁梧,细长的眸子挑起,无时无刻不有种风流的韵味流转,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带着一种惑人的吸引力,就算是模样比不得盛京的两大俊美公子,但是那一身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却远非年轻人可以比的。
而平南王妃也是一位很柔媚的中年女子,看着丈夫的时候情意绵绵,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的恩爱。
钱锦绣已经两年多没有回来,此时回到京城还带着一对可爱的女儿,而且此时腹中还怀着一个。
虽然头胎是两个女儿,但是因为双生子很少见,依旧是得到了平南王夫妇的疼爱,而且看钱锦绣的模样,似乎是和丈夫的关系很好,这也让钱夫人放下心来。
“娘,既然我回来了,咱们府里可在年前设宴?”钱锦绣笑着问道。
“年前已经很紧凑了,而且太后的身子不好,此时设宴着实不妥,等年后再说吧。”钱夫人摇摇头拒绝,“如今各路藩王都已经进京,谁的府里都很是忙碌,年下各府更是年礼不断,也没有时间,而且你也知道,一般在腊月里各府很少有筹备宴席的。”
“我知道,只是离开京城这么久,心里也有些想念好友,却忽略了时间。”
“无妨,年后在设宴也不迟。”钱夫人安慰道,“你回来,你的那些小姐妹应该会很高兴的,只是有的人已经出嫁了。”
“嗯,我都知道了,在云南的时候就收到了她们的请柬,只是因为孩子太小我无法脱身,也只是派人送去了贺礼,正月里她们应该都会回来,就可以见到了。”钱锦绣并不太在意,“这次进京,父王似乎有意要给武阳选一夫婿,毕竟她今年都十七岁了,在云南的那些名门公子都被她拒绝了。”
钱夫人听闻,想到那位有些娇气的武阳郡主,心里虽然有些不喜,却也碍着是亲家母的女儿,只能生生的忍着。
“京城里的出色公子也大多都已经定亲,难道她想从今年的科举新贵里面挑选?”
钱锦绣低头敛眉,看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笑道:“她很早就看上了上届的新科状元,这两年一直都没有死心。”
钱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裴大人是朝廷新贵这是不假,但是他却已经有了端慧公主,而且如今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喜欢又如何,难不成还要做妾。”
“她那么骄傲,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妾,再说裴锦朝就算如今是二品大员,可是也没有背景,若是没有父亲,他现在依旧是个翰林院的编纂,假如武阳真的坚持,公公婆婆舍不得她受委屈的,到时候恐怕就算是那位公主,也无法阻挡武阳嫁入裴家的趋势。”
女儿的话让钱夫人心里非常的不舒坦,他们和平南王是儿女亲家,如今来到京城住在相府,居然还不懂得收敛,居然想让裴大人停妻另娶。
自家丈夫是什么心思,钱夫人如何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明白老爷的打算,如今虽然朝中大部分的官员都依附钱家,但是真正的有才之士却少的可怜,若非裴锦朝真的有真才实学,就他那样的出身,哪怕是三元及第,老爷也不会如此的厚待,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从六品的翰林院编纂,升为二品的翰林院大学士,这升官的速度也当真是大荣朝的独一份了。
整个盛京城谁不知道裴大人爱妻如命,府中除了正妻,连个通房都没有,可见其夫妻的情分,如今那平南王居然还想让人停妻另娶?当真是太过霸道。
不过现在这也是女儿的一面之词,具体的事情还是要和老爷商量一下。
其实一个翰林院大学士哪里比得上雄霸云南的平南王府来的重要,钱夫人也是可以预见的。
看来那位端慧公主的日子要难过了。
这边的打算,唐敏自然不知道,再说就算是知道了,若是平南王敢在背后搞鬼,在这京城,他带的那点亲兵,还能抵挡得住睿亲王府的死士不成?
不听话就揍他,揍到他不敢来为止。
夜色如墨,萧琳坐在暖阁内的锦榻上,正在和一位颇具潇洒的公子下棋。
“大哥,明天咱们出去逛逛京城吧。”
这位男子正是钱锦绣的夫君,平南王府的世子爷萧震霆。
“有什么可逛的,来之前爹娘不是叮嘱你,别去外面乱走的嘛。”
“待在相府也无趣,而且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何不能出去走动,大哥自从有了大嫂都不疼我了。”
萧震霆看着妹妹宠溺笑道:“怎么就不疼你了,琳琳,你今年也十七岁了,还准备蹉跎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来到盛京了嘛,大哥没见过裴锦朝,自然不知道为何我对他念念不忘,这才几年的时间,就接连升官,若是他真的无能,相爷也不会对他青眼有加,他的妻子虽然是公主,却也是因为那模样才让陛下和太后另眼相看,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村妇罢了,我哪里比不得她了。”
“琳琳,裴锦朝就算再好,也已经娶妻生子,而你的身份岂是他能配得上的,盛京的名门公子众多,总会有让你看得上眼的。”
萧琳冷哼道:“我知道他配不上我,但是我就是不能让唐敏好过,当年我来京城,她可是对我趾高气昂的,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裴锦朝我要定了。”
“你呀,就是这么任性,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云南,莫要做的太过分。”
“知道了,那咱们明天出去走走吧。”萧琳把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放,笑道:“大哥,你回房吧,我要休息了,明天别耽搁了。”
“好,我这就走。”
年三十晚上,是皇帝的家宴,诸路藩王都携妻带子出席,而正月初一,则是皇帝宴请群臣的日子。
一大早,唐敏就把团子交给了邹氏,细细叮嘱道:“娘,今日我怕人多,就不带团子进宫了,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邹氏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能发生什么,但是孙子在家里陪着他们,这可是好事,而且那皇宫,还是能少去就少去,也不是什么清静的地方。
“行,你们放心的去吧,今日宫里指不定有多少人呢,团子就在家里我照顾,别担心。”
“好,那我们走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来到皇宫门前,时间还早,但是这里依然是车流涌动,车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唐敏下车后,就看到冯明玉她们正聚在一起,和裴锦朝说了一声,两人就走过去,刚以上前,唐敏就被冯明玉拉走,而裴锦朝则是和周无极等人一起往皇宫内走去。
“瞧见了没有,那位就是平南王萧克。”容秋婵对唐敏努了努下巴。
唐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和钱淮安走在一起的男子,身姿挺拔,气质狂傲,就连笑声都比别的人要大几分,但是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必定很是俊美,如今虽然上了年纪,那眉眼透出来的味道依旧如同醇厚的美酒一般,让人沉醉。
当然她可是例外,这种男人绝对不是好驾驭的,钱淮安妄图用一个女儿换取平南王的襄助,这怎么想都是钱淮安占便宜,很显然萧克绝对也不是个笨的,只是为何终究还是同意了?
或者是两人暗中达成了什么一致的目的也犹未可知。
萧克察觉到很多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眼角的余光打量一番,然后也略过了唐敏,等看到女儿的时候,发现她的眸子燃烧着火焰,正看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的侧面很朦胧,不是距离远,而是一种美,雾蒙蒙的美,看不真切却让人想要靠近的美。
萧克自认一生见到的女人多不胜数,就算是平南王府内现在也有三五个和她这般年纪的貌美女子,他偶尔闲情逸致也会去宠幸她们,但是有的只是享用过三五次就会索然无味,莫说名字,连长相都会记不得。
这个女子却着实有些不同。
他的王妃是云南府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这二十多年来为他打理后宅,兢兢业业,而府中的几个美貌的妾室也是她为自己纳的,对这位王妃他可是很满意的,守规矩懂进退,他可以放心的在外打仗。
若说有多少爱意,估计也就只有这位骁勇善战的王爷知道了。
他不知道女儿为何独独对这个女子如此态度,不过很显然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那个女人是谁?”萧克抬手指着唐敏问身边的钱淮安。
钱淮安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些微的错愕,不知道他怎么询问起唐敏来了。
“哦,那位就是太后收的义女端慧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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