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的时候,也会放个人去伺候丈夫,这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说起来是与子嗣没啥关系,但大家也都是这么做的啊。怎么听这位蒋姑娘的意思,好像是在说有了嫡出子女,子嗣无忧,就不该纳妾了?
沈数比初一更快一步地领悟到了桃华的意思,立刻答道:“若有嫡子,自然不必纳妾。”
桃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事,你若是做不到,就不要承诺。我想,你不妨回去再好好想想,若正妃有子,你是否可以不纳侧妃,不收侍妾通房?等你想清楚了,再下决定不迟。”
她轻轻把手抽了回来,立起身道:“薄荷,走吧。”
门口的初一仍旧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桃华走出来。他不可思议的表情落进桃华眼里,不由得让桃华心里更沉了——世情如此,沈数真能做到吗?
走到春华轩门口,桃华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静室的门仍旧虚掩着,沈数并没有出来。或许他思索再三之后仍旧不能接受,他们之间也就像这扇门一样,轻轻一推就隔断了里外……
“姑娘——”上了马车,薄荷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您,您方才跟王爷怎能那么说话呢?”
桃华笑了笑:“怎么,你也觉得男子纳妾天经地义吗?”
“这倒不是……”薄荷嘟哝道,“只不过,他是王爷呀……皇上还三宫六院呢。”
桃华苦笑了一下。瞧,就连她自己的丫鬟都觉得,沈数纳妾是合理的,何况是他那边的人呢。
薄荷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其实奴婢就是觉得,王爷对姑娘挺好的……”
“是很好。”桃华轻轻笑了笑,“如果我没那么喜欢他,或许就可以容忍了……”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喜欢得深,在某些方面就越是苛刻。就在刚才沈数向她说起三媒六礼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其实她对沈数,已经是很喜欢了。然而就是因为喜欢,才一定要把话说在前头,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容忍妾室与庶出子女的,与其将来成为一对怨侣,或许倒不如不要在一起。
但是这话跟薄荷说了,恐怕她也不能理解。桃华便只摆了摆手:“行了,回家吧。”
桃华去承恩伯府诊治,蒋家上下都有些不安,只有蒋老太爷十分镇定,说桃华能治得好这病,就回百草斋看孤本去了。
小于氏被蒋锡冲了一通,也没脸在人前呆着。且她担忧的是桃华一旦失手怕是会给蒋家带来麻烦,至于桃华本人如何,倒是并不关心,索性借机预备过几日带蒋杏华入宫的事去了。
蒋锡却是热锅蚂蚁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弄得曹氏也心神不定,两次把针戳到自己手上。
除此之外,家里真正关切桃华的大约也就只有蒋莲华了,听说桃华回来,连忙也赶了过来。
只是桃华此时却是没有半点心情详细叙述了。从春华轩回来的这一路上,马车越走,她就越觉得有些难过,等进了家门,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只简单说自己开了方子,于思睿服上一月定有效果。
众人不知道她还跟沈数谈过话,只当她这一趟受了委屈,也不敢多问,连忙张罗着让她去休息。蒋锡跟了女儿进屋,开口便道:“既然这样,咱们还是回无锡去吧。”
“爹,至少在服药这段日子里,咱们是走不了的。”桃华略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其实我没什么的,只是太后一定要细问药方罢了。”
“她又不懂,问有何用!”蒋锡对太后绝对的没有好印象。
桃华一笑,总算提起了一点精神:“嗯,因为我在药方里加了一味望月砂,让承恩伯好好清清肠胃,免得每日肥鸡大鸭子吃着,再吃出什么富贵病来。”她敢肯定,于思睿肯定要喝一次吐一次,吐足三十天。就连宫里的太后,这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吃荤了。
蒋锡一时没反应过来:“望月砂?”
“嗯。”桃华想起沈数,顿时又觉得弄吐于思睿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了,“爹,我有点累了。本来还想给您带纸和墨回来的,也忘记了……”
蒋锡来不及去想望月砂的事儿,心疼地道:“那你快点休息,纸和墨什么的,爹自己会去买。”说着亲手给女儿拉了帐子,看着她躺下,才抱了跟进来的蒋柏华出去了。
桃华虽然躺下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仿佛有千百只蜜蜂挤来挤去,尾巴上那毒刺一伸一缩的,隔一会儿就是一下。
既睡不着,自己在春华轩静室里说过的那些话就又浮了上来。一时自己说的话原也没错,一时又觉得沈数的侧妃很有可能被太后和皇帝拿来做文章,无论哪个人都不是沈数现在能左右的,要求他不立侧妃未免也太过为难。可是倘若他真的立了侧妃,日后又当如何?
身上忽冷忽热。桃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正因为喜欢,才要挑剔。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她怕付出了之后受的伤害会更深,就像她拼了命的学医,想给自己的母亲挣到一份尊重,最后却只落得收到一个弟弟……
蒋锡虽于诊脉上不精通,但也看出桃华脸色不好,在屋外少不得盘问薄荷一番。
薄荷哪里敢说实话,只将今日在承恩伯府的事讲了一遍,又说到进宫向太后回话。她是没资格进后宫的,因此并不知道桃华在寿仙宫里又把太后恶心了一番。
不过承恩伯府既对药方存疑,太后自然不会那么好说话,这一点却是可以料得的。蒋锡也作此想,因此不免将桃华的不适归咎于太后,虽不好口出大不敬之语,却少不得腹诽一番,又嘱咐薄荷好生伺候,这才出去。
到了外头,却见曹氏走来,一脸古怪地道:“老爷,有人送了好些纸笔来,说是桃姐儿买的。”
蒋锡一怔:“纸笔?”走到前头,果然见桌上摆了厚厚一迭几十刀*纸,一盒上谷墨,另有一扎紫毫小楷笔,旁边站了个掌柜打扮的人,见了他便躬身道:“小人见过蒋三老爷。小号春华轩,这些是蒋姑娘在小号挑的纸笔,因携带不便,所以交由小号送来。”
明明刚才桃华说忘记给他买纸和墨了,而且也没有要买笔啊……蒋锡心里疑惑,但看这纸笔墨三样,上谷墨也就罢了,*纸明透岁久,水濡不入,最宜作书,而紫毫小楷更是适宜他誊抄书籍所用,若不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何能挑得这般合人心意?
“不知是多少银钱?”
来人微微一笑:“银钱已付过了。”却没说是桃华付的。
若是方才桃华没有事先提过此事,蒋锡或许就被糊弄过去了,此刻却追问道:“是何人付的钱?”这不可能是桃华付的。
来人见蒋锡追问,才笑道:“自然是方才蒋姑娘到过小号。至于银钱究竟是何人所付,小号并不多问。”说罢,便拱手告辞。
东西都搬过来了,蒋锡也不能再叫他辛苦搬回去,只得留下,却叫人收好了并不许动,只等桃华醒来再问。
这里春华轩的掌柜送了东西回到店里,便见初一十五仍旧守在静室门口,不由得有些惊讶:“王爷还在里头?”
初一叹了口气:“可不是。”打从蒋姑娘走了,除了吩咐掌柜挑适宜抄书的纸笔送过去之外,连坐在桌边的姿势都没变过呢。
掌柜有点疑惑:“究竟说了什么?”按说这话他不该问,但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看那位蒋姑娘走的时候王爷并没有送出来,似乎谈得不是很愉快,但却又吩咐他挑了纸笔送去——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初一和十五对看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这是私语,可不能说。
掌柜的抓抓头:“那现在怎么办?若不然请邬先生过来?”王爷是要在春华轩坐到用晚膳吗?
初一正觉得这主意不错,门被推开,沈数已经走了出来:“东西送到了?”
“是。”掌柜瞄着他的神色,“只是未曾见到蒋姑娘。听蒋太太说,蒋姑娘身子不适歇下了。蒋老爷屡次追问这些纸笔是谁付了钱,看起来似乎不太想收……”
“身子不适?”沈数眉头一皱,“是病了?”
这我哪里知道啊?掌柜的想哀号一下。他一个外男,好意思追问人家女孩儿哪里不适吗?而且那位蒋姑娘从春华轩走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就有不适也是谈话谈得不适了吧?
当然这话掌柜的只敢在心里想想,嘴上却道:“想是今日出诊,又是承恩伯府又是宫里的跑,累着了……”
沈数默然片刻,点点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