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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粉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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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左尹,所有叛军将领全部清点完毕,叛军已经分散集合。”

    刘亦把所有战况一一清点完毕上报,同时整理了所有叛军将领的名单以作后续之用,而其余所有叛军同一时间被全部打散,以最快速度点齐人数,进行重组成新的虎贲禁军和五城兵马司。

    而城外还在进行战斗的五城兵马司则分散开来,大面积排除郢都外还存在的残余反抗势力,同时搜捕畏惧惩罚逃走的士兵。

    城内城外大范围的战斗声已经逐渐缩小,从密集到零星,将近一日一夜的激战已经进入收尾期,大大小小的清理工作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第二日,整个郢都的局势已经牢牢在成大心,刘亦,王尹,申无畏,李骊,司剑等人掌控之下。

    没有战斗的城中,被越椒拉来的徭役也加入清理战场的行列中,搜出大量的军备全部上缴,然后仆街的杂役们则开始清理城中的战斗痕迹,无数平民也加入其中,以期尽快恢复都城的秩序,恢复被越椒所扰乱的生活。

    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累了数日的医老此时撑着一身疲惫一直蹲在城门前,跟着他的士兵道:“医老,放心!前方的战士已经回报,战事十分顺利,越椒战败而亡已经第一时间传回来了,殿下大胜而归。”

    医老闻言这颗心脏微微放心下来。

    可是一想到一个女儿家像她那般在战场上厮杀,估计十分危险,医老便突然又问道,“对了,他们回来的吃食,伤药,休息的地方都准备好了吗?万要一要是伤着了,我可得第一时间去给她看看!”

    “都好了,老大人,您对殿下真好!”

    士兵对他连连保证。

    他却摆手道,“我不对她好,还有谁对她好?她那唯一狠心的父王也去了,只剩下个小的要养,还有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等着她一人收拾,你说可怜不可怜?……”

    “……”

    士兵不知如何接话。

    堂堂大楚未来一国之君真的会可怜吗?

    “唉,最最可怜的是,若真伤了也没人疼。你说她一个女儿家不比男子,万一伤到了脸,这以后就算当了女王,会不会没脸见人?或者缺胳膊断腿,要是像有些伤兵一样我要是接不回去怎么办?那岂不是更惨了?”

    “……”

    士兵无语凝噎。

    原来他老人家成天担心这个。

    医老想了想,又叫小兵去安排,“我看从汉水回来也快到了!对了,你赶紧叫人再去烧热水,别等人都到了,连口干净的清水都喝不上,且记,一定要都烧开了。”

    “这瘟疫还没有解除,不能随便给归来的将士们喝生水!”

    “是!我这就命人备大鼎煮水!”

    医老挥了挥手,垫起老缩的身子也只看的到人山人海翘望的后脑勺,“唉,你们几个叫他们都让开点,挡住我的视线了!”

    城门前等的庶民颇多,老汉扶着瘸腿的老万,小四拉着小五,小六他们几个也想要往前挤,闻言回头看着后面邋遢的老头,骂道,“呸!我凭什么给你让,我们还想往前挤!”

    “唉,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医老闻言恨不得挽起袖子就干起架来。

    要不是身前身后跟着的几个士兵陪礼道谦,报上他的大名,估计就要被人胖捧一顿,而所有庶民一听说他就是此次防治疟邪瘟疫的大功臣,立即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活神仙,别说让路了,纷纷向他又跪又拜求他保佑,就连老汉他们也不无例外。

    “老神仙请!”

    “哼!”

    医老负手款款而行,别说还真有几分风骨。

    如此这番终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到最前面,可是,紧跟着他的几个士兵生几乎累的个半死。

    他们的工作是保护这位防疫大功臣,原本以为轻松无比,可是如今看来却比上战场还累心累身。

    ……

    因为中途的变故,当芈凰他们返回郢都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看到的也已经是一个初步清理过的都城,而不是尸体遍布的战场,甚至还有人正组织大规模的徭役在砍伐城外树林,焚烧秋草,避免瘟疫蔓延,挖掘尸坑,然后清理出可以供伤员休息的无瘟疫区,遍植采摘的七里香等驱蚊植物,而供各军队驻扎的区域,也规划了出来,颇有条理。

    一番检视,就连若敖子琰也不得不赞叹,并问道:“这些都是谁安排的?”

    跟着他的若敖子墉回道:“五城兵马司的刘都尉和成左尹主持的,还有王尹也带领文武百官协助。”

    “嗯,成左尹,王尹等人一向都是办事极为稳妥的。”若敖子琰点头,可是洞察秋毫的他一瞬间就察觉了这个凭空被提拔起来的刘都尉来历蹊跷,于是询问道,“只是五城兵马司何时出了一个刘都尉,本帅居然不知?”

    能洞察一切的人也能被人洞察。

    身在若敖子琰身边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就算他只是皱一皱一个眉头,芈凰也能明白他又想要干什么。

    若是让若敖子琰自己去查虽然他一定什么都查不出来,但就算他不会怀疑刘亦的真实底细,也不会让一个他不信任的人在郢都这个重要的军方位置上待的长久,就在若敖子琰要派人去寻刘亦过来的空档,而阿信已经先一步出去找人了。

    所以当刘亦来到她们的战车前,腰悬染血利剑,一身煞气的他,先是朝若敖子琰敬了一个军礼,才向芈凰行礼致意,此时他乌黑的眸底里还有没收回的血色,肃声道:“报告驸马与殿下,刘亦不负令尹提携之恩!完成殿下所交托的使命,带领两万五城兵马司成功收复郢都,从后方包抄越椒后路,杀敌五千,俘虏叛军五万余人!!”

    “是个干将!”

    这样的战绩,作为一个第一次指挥的全新将领已经非常不错了,若敖子琰当即对刘亦大加赞赏,只是他话语一迟,“但是这不负令尹提携从何说起?从前本帅到是没有在父亲那里见过这位都尉……”

    凭刘亦的身份哪里可能入得若敖氏之眼。

    王尹心底明镜一般,适时递上溢美之词,“驸马有所不知,刘都尉乃是令尹身前所选,自然不会是个差的。”然后走上前将当时令尹为了挟制越椒在京中专权跋扈,顶替司徒南而提拔上来的前后,简单耳语交待了一番。

    齐达也知此事,向他点头低声交待了一番,“公子,当时令尹本属意我与姚军护卫京师安全,只是被大公子所忌……所以后来就换了这个刘亦。”

    若敖子琰闻言拍着刘亦的肩头大加赞赏。

    “好!不错!”

    刘亦不敢居功,看向王尹的方向亦抱拳说道,“此次大战能如此顺遂,一举剿灭叛军和郢都,非刘亦一人之功,若城中没有王尹,李大夫等诸位大人鼎力支持,光凭刘亦一人绝不可能轻易成事,更不可能和殿下前后呼应,成功收复郢都,杀逆臣一个措手不及!”

    花花轿子人抬人。

    刘亦与王尹等人相互恭维。

    可是若敖子琰并不介意,反而一路走访城外的各个伤兵营和安置区,都带着他们,从此至终芈凰并未多加言辞,可是觉得当时只是无心之举,可是这一次却万分庆幸当时选中了刘亦这个寒门之子。

    这世上,有些人,也许就算天生贵胄,也未必平步青云;有些人,也许只差别人递来的一张梯子,就能步步登高。

    ……

    若敖子琰和芈凰走在最前方,听着来自各级文武官员的陆续回报,而接着晚点刘亦又汇报了此次统计的两军双方伤亡,而霍刀战死,阿源战死……还有很多她没有见过的将士的名字被列在一长卷的竹简上密密麻麻,但是她知道,以现行军队的制度,这上面记录的都是正规军人,还有大批死去的杂役工兵奴隶徭役等都不会出现在这些名单上。

    如果按人数比,还要乘以三。

    伤亡率永远是最伤感的话题,它不仅是一个沉重的数字,因为无论叛军,还是我军,实质都是她们治下的楚人。

    此时就连若敖子琰也露出沉重的颜色。

    “殿下,驸马,此次我大楚伤亡还在统计中,这些只是一个粗略数字。”成大心道。

    “嗯!”

    若敖子琰默默与芈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还有北伐战场上的伤亡还没有具体时间全部统计楚国。

    两项相加,楚国这一年在战争上的投入可谓抵得上楚庸三年在战争上投入的兵力,人力,物力,财力的总和,从庸国虏获的财物,粮食,军备,甚至人口,只怕也折在这上面了。

    一路走来,最后就是看望阵亡将士抚慰军心。

    看着守在霍刀身边有一个默默流泪的莫生女子,那名把她们带到霍刀身边的司剑,几乎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哭的太大声,在此次行动中,是霍刀第一个冲进了若敖越椒的中军,拖住了越椒中军前进的步伐,为这场战争赢来了最关键的胜利。

    霍刀,凰羽卫千将,25岁入伍,29岁凤凰山一役战死,完成任务,荣立一等功,死后追封左广将军!

    芈凰走到霍刀的身边,半蹲而下,轻轻握住已经永远闭目的霍刀的右手,看着身旁为他哭泣的新娘,轻声道:“霍刀,他总是对我们说他想要在郢都娶一房媳妇,安一个家。你就是他的新娘吧?”

    “殿下……”

    女子闻声痛哭,点头,“我是!”

    “如有来生,我想他还会希望你成为他的新娘,只是他的人生总是游走在最危险的战场之上,很多时候,他都盼着回到郢都,回到你的身边,所以请你不要责怪他离你而去。”

    女子说话有些腼腆,可是她用力摇头环视着周造投来敬佩的目光:“不,我为他自豪!他死在了他最向往的地方,他为我们的家族赢来了荣誉和尊重!”

    “嗯,我也为他自豪!”

    芈凰重重点头,可是无人知道安慰了阵亡将士的亲人的她内心又有多么悲伤,无论多少次,她都无法习惯战场上的生离死别,那意味着很多鲜活的生命再也无法醒来。

    在霍刀的不远处就是阿源的尸体。

    这个有些叛逆的小兵,是曾经斥候队里最不服管教的士兵,只因为他的家人全部死于当权者的剑下,而他作为奴隶被投进军营,可是他对国家的热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人,所以才恨的那般分明。

    15岁入伍,20岁调入凰羽卫,23岁牺牲,用他一生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她一切的忠诚,用自己的鲜血为收复郢都一役奉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纵然一生默默无名,也无人为他喝彩,却谱写了他自己的辉煌战歌!

    还有很多人。

    有的,芈凰叫的出名字。

    有的,芈凰叫不出名字。

    这世上,唯有悲伤可以不用分贵贱,不用分高低,这一场战争所带给楚人的是不可磨灭的伤痕,也许比楚庸大战还大。

    因为从来没有一场战争是发生在楚国之内,就连这些身在高墙护卫中的贵族也全部卷入,此时,眼泪,在每一个人的眼底深藏,眼眶红到像充血,仿佛只需微微闭上双眼,血泪便会轻易流淌而下。

    成大心,申无畏,就连想到此次家族也受到牵连的王尹,李老,赵侯等人也默默垂泪。

    潘崇遥望着大江平静的波涛。

    为这难得的平静久久兴叹。

    若敖子墉,司剑他们红着眼眶,大吼道:“这些家伙明明喊着要大胜了一起喝酒,可是他们人呢?!”

    “人呢?!”

    巨大的悲泣声,让她的脚步格外沉重。

    这不是芈凰第一次亲历牺牲,三年的楚庸战场,死去的人不会比这次少,可是他们都是为抵抗侵略者而死,这一次,他们却是死在自己人野心的屠刀下。

    芈凰满是沉痛地看着还活下来的人,再次鞠躬致谢:“我代表大楚王室再一次感谢你们用生命收复回了郢都!”

    无数句感谢都换不回那些死去的生命。

    可是于她只能去感谢。

    去铭记于心!

    刘亦看着她眼里的沉痛,眼眶也微微发酸。

    可是一想到小里子的死,想到这么多跟随他的部下的死,想到他身上的这身铠甲,他仰脖大声道:“殿下,战场之上,死亡永不可避免!自我们穿上这身铠甲起,我们就是为守卫郢都,守卫大楚疆土的铜墙铁壁!这是令尹大人给刘亦说的!”

    “刘亦时刻不敢忘记!”

    “所以即使人没了,他们的英魂尚在,会永远活在我们大楚人的心中,以另一种方式永存,所以请您与驸马不要多加伤怀。”

    “我等不过为了不负大楚!”

    “好一句不负大楚!”

    王尹等人为他击掌大赞,“我大楚若是能多有几个刘都尉这般忠贞不负的将士,此战何愁不能早日平定!”

    唯有流过泪的人才知道,当泪水来时会有多么凶涌,无法止住,芈凰闻言早就通红的双眼,泪水骤然冲出眼眶,仰头止泪,连连说道:“好!你们说的都极好!”

    若敖子琰接过有人递上来的丝帕难得温声道:“好了,别哭了……既然经历了这次惨败,我们就应该记住这次失败的惨痛,来日绝不可犯今日之过……”

    是的,来日,她绝不重蹈今日之过!

    芈凰揭过帕子轻拭眼泪。

    在心底发誓。

    ……

    及至黄昏时分,大军已经分散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内,开始安营扎寨,大祭祀,卜尹,王尹等人请芈凰与若敖子琰一同登上铜雀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本应该盛大隆重的战争祭祀仪式,因为一切匆忙,所有从简。

    芈凰,若敖子琰,被刘亦他们簇拥送着登上北城门的铜雀台。

    脚下黄土堆砌的百年城楼阶梯。

    随着众人移步,尘土激扬。

    一步,一步。

    她沿着脚下的台阶,拾级而上。

    每一次战场的凯旋,都意味着又有无数的人将身躯留在了那片舍生忘死的战场上,铜雀台上,大祭祀,卜尹,他们已经静默归位,守望他们的到来。

    台上,黑色为底,火凤描金的楚王旗,旌旗招展,重新飘荡在郢都的天际代表了芈室重新确立了对这里的统治,只是那与黑凤旗一同飘扬的还有那金色为底的若敖氏军旗,芈凰和若敖子琰一起站在飘扬的大楚旗帜之下,共同仰望着猎猎翻飞的旗帜。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

    二人只是沉默地彼此相对,眼神晦默深沉如江河暗潮。

    沉默地接过宫女高呈起的金杯,清酒在杯中微微晃荡,倒映出这天空上那一轮渐渐日薄西山的红日似乎只要黑暗全然降临就会被彻底吞没,残阳血红一片地映在他们各自的酒樽之中。

    抬头。

    他们看着此时对面之人。

    到底谁才是那日薄西山的红日?

    一时间,钟鼓齐鸣,乐者先奏哀乐,歌者高唱悼亡曲,女巫齐跳巫舞,以祭奠死去之人。

    大祭祀登上祭台,净手焚香,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先是为楚王之死颂上沉痛哀悼的祭文,然后又为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送上哀思,请他们安息,最后为她与若敖子琰颂起“大楚无往不胜”的赞歌。

    然后在大祭祀宣读完所有祭文后,芈凰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金爵,朝着大楚的天空高举大喊:“愿我大楚再没有了冷风肃月,尸骨不寒!愿我大楚从此远离战火与悲伤,重拾昔日的荣光与安宁,饮尽此杯!”

    若敖子琰亦看着她,高举金爵,面向文武百官大声道:“为了我大楚的万世荣光,从此继往开来,共饮此杯!”

    “干杯!”

    文武百官高声举杯:“干杯!”

    站在高台上的芈凰闻言静静地遥望着城楼下面所有死去的战士们,人们。

    在心底,道一声。

    我大楚的英雄们!

    愿你们安息!

    你们的英魂会永远不散,你们的志气会永存我的心间!

    我会继续,去走你们没有走完的余生,去守护你们无法继续守护的家国。

    她与若敖子琰各自一饮而尽杯中酒。

    各中滋味在心头。

    无数的礼花随着礼官的唱礼,在青天白日里高飞,绽放出最美丽最洁白的礼花,就像那些长眠的英雄,在他们生命最美好的一刻全然绽放。

    无数将士取下头盔,夹在腋下,敬上军礼,站在那一排排倒下的忠烈面前,医老下令,有巫祝高举火把,在为他们送上最后的祭奠后丢下火把,巨大的火坑,高如大山的尸山燃上火苗,下面的干柴一点点开始熊熊燃烧,黑烟滚滚。

    烈火为炉,万骨为铜,血泪煎并其中。

    好久,所有人循着那直上云霄的浓浓黑烟才徐徐收回目光,身为礼尹的王尹上前恭请她们回宫,可是已经归心似箭的若敖子琰看着她,她明白地道,“王尹,先摆驾若敖氏府,孤与驸马要先祭拜枉死的令尹!”

    王尹闻言适时地笑赞道,“殿下心意,令尹定会在天上大敢于怀!”

    当芈凰他们再度走下铜雀台的一刻,原本陷入哀伤的整个郢都顿时爆发出万千的欢呼声。

    所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欢呼的人群几乎将他们的仪仗队伍全部冲垮,还在不断往前冲,医老要不是被几个士兵护着,一把老骨头早就要被挤散架,很多人都在大喊着“大家再往前进点啊!”

    纵然有大批的五城兵马司也上前帮忙,可是拦在最前方整顿秩序的府兵早就被人群冲成一片散沙,有士兵甚至也跟着一起振臂高呼,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冲撞到芈凰,他们愿意更热情一百倍一千倍。

    这一刻,那些欢声和叫嚣声,就像被压抑已久的暗潮冲于冲破了平静的江面,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为一人欢呼的声音。

    “殿下!——”

    “殿下万岁!——”

    “殿下感谢您的归来!——”

    有无数肮脏的手穿过那些士兵粗壮的手臂伸到他们的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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