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尤氏在冷宫里合着容妃一起,已经度过多少日子了。
煎熬的日子,远比尤氏想象中的难熬。想她自小养尊处优的,哪里曾经受过这样的苦。天寒地冻不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而且,沦为了奴才差不多的角色,帮着侍候起病人来。
容妃本来病入膏肓的身子,倒是因为尤氏来了以后,逐渐变得有了些起色的样子。
朱璃那日,差人偷偷给静妃送来了些木炭,数量足以静妃一个人过冬了。静妃自然喜不自禁,想,自己至少有个没有忘记她的儿子。
再如何难熬的日子,有个儿子,终究是不同的。因此当着容妃和尤氏这两人的面,不由地沾沾自喜了一把,口气里自然是少不了一些炫耀的口吻,说:“这人的命,终究是挂在自己生的是条龙,或是头猪,或是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听静妃这个口气好像自己儿子朱璃势必是要当皇帝的了。
尤氏冷笑一声,对静妃说:“皇上近来喜事不断,喜得皇孙,唯独,三王府独树一帜,给皇上添了个孙女,真是可喜可贺。”
一句话,静妃的脸,啪的掉成了渣。话说,皇帝这么多儿子,给皇帝添孙子的人可是会少。可偏偏,只有朱璃给皇帝生的是个孙女而不是孙子。
静妃的眼神,顿时恶毒地射在了尤氏的脸上。她和尤氏之间的瓜葛,说来老话长了。但是,确实一直以来,静妃都是看不惯尤氏的。
想当初,李敏本来是她儿子的未婚妻吧,后来被尤氏给抢了。害她儿子最好只能求次娶了李莹这样一个渣货。尤氏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在于不知好歹,身在福中却不知福。
尤氏走出去的时候,静妃逮了个空隙,走到容妃床边,说起了悄悄话:“靖王妃这次回来,真的是为了妹妹你吗?”
对于静妃称呼自己的这声妹妹,容妃轻挑眉头表示怀疑,同时,她们两个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说是落难姐妹倒也说得过去。
“靖王妃是我姐姐,没有错的。”容妃平心静气地说。
“不过,我听说你们俩,是远房亲戚不是近亲,是不?”
静妃两句话下来,好像是要挑拨离间她和尤氏之间的姐妹关系,容妃皱了几下眉头的样子。
看来静妃并不打算就此刹住口,在容妃耳边继续说着:“听说,靖王妃在很久以前,已经让留在北燕的大皇子传给皇上,自己对于皇上,可是最忠心耿耿不过的人了。”
尤氏要投奔皇帝。结果被皇帝打入到了冷宫这里。她们两个,则是被皇帝冷落的妃子,一同沦落到了这里。按理说,她们两个,心里肯定是恨着皇帝那个绝情的男人的。
静妃此话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暗示尤氏有可能是皇帝派到冷宫的间谍,想对容妃和静妃做出什么事来的人。
容妃露出俨然吃惊的表情,尤氏可能是皇帝派来安插在她们两人中间的间谍吗?她们,有什么事值得皇帝调查的?
静妃的嘴角显得更高深莫测了,道:“不瞒妹妹,三爷曾经传过口信给我,说是,回明公主出生以后,皇上曾经召集太医询问有关华小主难产的事。”
事情很明显了。皇帝怀疑,她们两个人中间有哪个人,对李华下了毒手。
容妃冷不禁打了个哆嗦。
李华死的,确实有些诡异。本来,以李华在冷宫的处境,不该被养的那么胖的。李华孕期时最胖的时候,刚好她和静妃都病到卧床不起。
这时倘若有人趁虚而入,如果说,目标是李华,还不如说醉翁之意恐不在酒而已,是想一箭双雕。皇帝为李华的死,首先怀疑到她们两人头上,是理所当然的事儿。毕竟她们和李华都在一个地方。
哪怕不是她们两个下手,李华和她们在一个宫,而且李华怀有皇帝的孩子,她们等于没有照顾好李华,一样在皇帝面前说不过去。
打入冷宫的女子也好,到底还是在皇帝的后宫里面,是皇帝的女人。不是说,皇帝把你打入冷宫,你就不是皇帝的女人了,不可能的事。
静妃瞧着容妃的脸色稍微迟疑了起来,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屋外面,尤氏走了进来,春风得意的。其实是,之前因为三爷给静妃送了木炭,给她尤氏添堵了。结果,今日天气突然变好了,有春天到来的气息了。尤氏岂不高兴的发疯?
在静妃面前转了一圈尤氏,故意说着今日自己到院子里散心的时候,有意比平日少穿衣服,又说外面的阳光多么明媚和温暖,天和日丽的,说着,走到容妃那儿,尤氏道:“妹妹,我扶你到外面晒晒太阳吧。这人病着,更需要晒太阳。要是整天窝在屋里,把木炭当成了太阳,病怎么可能好呢?说出去,都是被人笑掉大牙的事儿。”
含沙射影的话静妃怎么会听不出来,当即在袖管里捏了拳头。等到尤氏装模做样把容妃扶出了屋外走动时,静妃冲尤氏的背影冷哼:你得瑟,尽管得瑟,差不多是要栽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把戏。
静妃的话,似乎是在容妃心里盘旋着的。要知道,其实后宫里如今最不安的因素,不在于皇帝对谁好对谁不好,而是,皇帝的身体日趋老迈。
宫里消息灵通的,都早已掌握到关于万历爷身体状况的蛛丝马迹。
静妃在这方面的消息应该也不会没有。其实只要认真点去想,静妃之所以在冷宫里比起她容妃自信得多,不是没有道理的,真的是因为有个儿子在的缘故。
朱璃在朝廷里混的真的不错。要是混的不好的话,犹如十爷那些,哪有可能继续给自己被关在冷宫里的母妃偷偷送炭,这行为要是真被皇帝抓到肯定是要被训的。朱璃敢干出这事儿在皇帝眼皮底下这般明目张胆,十足证明了朱璃的底气。
到底,朱璃是太子东宫的人。而到至今,皇帝都没有打算废除太子。包括之前,说是因为争皇位才被皇帝从外面召回来的大皇子,如今大皇子听说在北燕已经是为皇帝殉职了。太子则安然无恙。
八皇子的母妃常嫔近来刚刚挨罚,使得拥护八皇子登基的那些大臣们似乎要大失所望了。
如果说之前,太子之位还有些纱影重重,模糊不清的局面,现在,大家都应该都看的很清楚了,皇帝根本没有废除太子的心思。
太子登基,指日可待。
朱璃一心跟随太子。太子也不太可能舍弃朱璃这个唯一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
静妃出这个冷宫是迟早的事儿了,铁板钉钉。
反观她容妃,没有子嗣,没有依靠。如果说以前,因为她是护国公府送来的人,可以依靠护国公的话,现在因为她自己作祟的缘故,把护国公最终这座靠山,都拱手让人了。
鼠目寸光,后悔不已,这些事儿,只有当自己被打入冷宫以后,如今翻来覆去地想,容妃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有多离谱。
在所有身在皇宫里的人,都积极地向外面找皇帝以外的靠山时,只有她容妃,像傻子一样把希望全寄托在皇帝一个人身上。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才是这个世上最不可靠的人。
可是,静妃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尤氏真的是皇帝派来的来刺探她的,岂不是之前她和尤氏说的话——
想到这儿,容妃的心头都直打鼓了。
眼角瞟到尤氏脸上,容妃想:自己这个姐姐,真的是不会像自己以前那样执迷不悟,傻到这个地步吧。听了上回自己的话以后,尤氏依然不甘心?
尤氏注意到了容妃射过来的眼神,像是很奇怪地问:“妹妹,怎么了?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容妃慌忙摇头,别过脸。心里却想,幸好自己上回告诉给尤氏的话,只有一半。
尤氏神情自若,扶着容妃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两姐妹体力都不行,走这样一圈,都开始感到吃力了。两个人坐在一棵大树底下歇了起来。
皇帝身边的王公公突然走进院子时,让她们两人宛如惊弓之鸟望了过去。
王公公径直是走到了尤氏的面前,鞠个躬,嘴角含了抹深意的微笑,道:“今儿天气好,皇上想着靖王妃这个气,也应该随冬天过去而消了,有请靖王妃过去一块赏花儿。”
两姐妹听完王公公这话之后,纷纷脸上一惊。
尤氏简直不敢相信,怎么,这样她是从冷宫里重新被放出来了?
当然,尤氏这人强悍就强悍在,认为皇帝会被她放了,是绝对不用质疑的事情。皇帝顾忌她儿子那百万大军,能不把她放了?
皇帝再关她几日,她儿子哪怕只是碍于天底下面前自己的面子,都会带军攻打京师了。
尤氏嘴角于是扬起,露出了自信和自喜的微笑,同时,朝屋里静妃的方向,像是嘲讽地望了一眼。
你想你儿子真的是未来的皇帝吗?能比得过我儿子吗?
静妃接她这眼神,生气必然,可也不动声色。
尤氏迈步走的时候,倒也没有忘记容妃,对王公公说:“本妃想带妹妹一块前去御花园。”
“皇上说了。”王公公道,“靖王妃与容小主姐妹情深,但是,容小主病都未好,只怕容小主去御花园的话,对于病体尚需的太后似乎不太合适。”
尤氏十足认为这是对方的借口,坚持道:“本妃上次已经对皇上说过了,如果妹妹不和本妃一起,本妃什么都不会答应。”
听尤氏这话,容妃本该是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这是多么姐妹情深的话。但是,有了静妃那话以后,容妃后想起来,全不是这样单纯的想法了。
毕竟,王公公都说了太后病体,不能有秽物近身。如果她容妃真的抗旨去了的话,太后有个三长两短,岂不皇帝都把这账目算到她容妃头上了。容妃上回进了冷宫吃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容妃看着尤氏的目光变了,变得森冷:你这个姐姐,到底是真心想帮我,还是想害我呢?
明白了,你这是和皇帝上演双簧戏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引我上套。
“姐姐。”容妃低头,咳嗽几声,“姐姐不能抗旨行事,这里毕竟是皇宫。妹妹希望姐姐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妹妹我这身子,实际上也确实不适合去赏花。”
尤氏只听容妃自己拒绝了,过于吃惊,老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与此同时,容妃让珠儿扶了自己起身回屋。
看到容妃铁定要与尤氏分道扬镳,静妃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聪明人。
本来嘛,这尤氏突然到她们冷宫来,完全是不合常理的。里头,肯定有什么内幕。
尤氏倒是没有想多,只看容妃急着走,还以为容妃真的只是怕牵累她。眉头皱了又皱,尤氏挥了下手中绣帕,抬起头,对王公公说:“臣妾这就领了皇上的旨意,到御花园陪皇上和太后赏花。”
王公公点头微笑,抱着拂尘在前头引路。
这回,只踏出冷宫的大门,有一辆宫轿停在了门前。可见皇帝这回是真心真意请她出宫的。
尤氏趾高气扬地坐上了轿子。
同时在冷宫里,坐在炕上的容妃握紧了拳头。
珠儿担心地看着她脸色。
容妃嘴角冷冷一哼:“这世上,莫有比最亲的人更恶毒的人了!”
宫轿把尤氏一路抬到了皇上的御花园中。
说是陪皇帝和太后赏花饮酒作乐,尤氏对此是深信不疑,没有怀疑的。直到轿子停下,尤氏从轿子里走出来。见是轿子停在了一处池塘边。
这个小池塘,她以前入宫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可能是因为位于皇宫的深处,平常没有什么人经过,导致她没有察觉。不过,本来,皇宫里头面积大,不是哪一处都能让人探视到一清二楚的。
尤氏感到奇怪的是,小池塘边上,并没有栽种什么名木花草,没有凉亭,空地上没有设宴,只有冷冷清清的一些灌木丛,和一两棵几乎凋零光了的树木。
皇帝一个人,穿着白色的帝王常服,背上胸口,都绣上了金色的蟒龙,戴着顶滚金边的小皮帽子。
听到声音,万历爷望着池塘水面的脸,转了回来。
尤氏不知道是不是那池塘里的水没有到春天的缘故,散发的水汽甚寒,刮过来,让她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在这里,赏花饮酒作乐吗?
太后不见,陪皇帝吃酒的人,只剩下她一个?
尤氏的脑袋仿佛都不够用,转不过弯来了。
皇帝是让人端着个银盘站在一边上。那个小太监两只手里捧着的那个银盘,银盘里,放的一个玉壶,和两只在皇宫里都算是稀罕物的月光杯。
万历爷的龙靴踩着池塘边上有些湿漉漉的草屑,走到了尤氏的面前。
尤氏被迫屈膝,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嗯。靖王妃这几日,在宫里陪着容小主,看来是心情愉快,气色,比朕想象中要好的多。”
听万历爷这口气,似乎在说自己目的没有达到,没有折磨到她尤氏。尤氏自然是得意了一把,说:“臣妾这是得到了皇上所赐,难得与妹妹一聚,臣妾在这儿,向皇上谢恩。”
万历爷在王公公搬来的龙椅上坐了下来,手指微弹了下龙袍上的皱褶,说:“容小主没有跟随靖王妃过来?”
尤氏没有疑心其它,马上接上皇帝这话,口吻怨气:“皇上,是皇上说的,说病人不合适到御花园里赏花。”
“可靖王妃上次不是说了吗?没有容小主陪伴的话,靖王妃哪儿都不去。”
皇帝这话的含义老深了。
尤氏顿时沉了脸。原来,王公公那句话,是故意带过去的,目的正是为了考验她们姐妹俩之间的感情。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她尤氏一厢情愿了,容妃并不见得怎么信任她尤氏。
万历爷淡淡地扫过尤氏脸上那抹迟疑,说:“姐妹情深的话,朕近来是听得多,见得多了,比如尚书府里的那几位小姐。”
“皇上。”对于拿她和容妃之间的情感和李莹她们比,尤氏肯定是不屑的,不会认同的,大声说,“容小主,只不过是担心臣妾遭到她牵累,才不敢过来。”
“你怎么不说,容小主知道自己给你说的事儿,最终会让你在朕这儿吃苦,她肯定是不愿意跟到这里吃苦的,所以才不跟着你过来。”
尤氏震惊了下:“你,你说什么?”
是,容妃是她到冷宫那天,可能是姐妹之间重逢过于兴奋,马上告诉给她尤氏一个秘密。难道,容妃对这事儿,早有预料,才告诉她的,为的是把包袱推到她头上。
于是,尤氏一边心里头慌张,一边矢口否认:“皇上,臣妾不知道皇上指的是什么。臣妾与容小主是姐妹,自然有些闺中密话传闻,但是,和皇上肯定无关。臣妾做臣子的,哪敢背后说主子的坏话。”
“之前,靖王妃还坚持自称不是大明人,是北燕人呢。朕今天刚好就看看,是靖王妃今日说的,自己是朕的臣子,或是北燕的臣子?”
尤氏惊愕地抬起头,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珠子,落在了万历爷的脸上。
万历爷是拿起月光杯,不知道是喝酒还是喝水,慢饮了起来。
同时间,两个太监抬着刑具上来了。
尤氏张口大喊:“你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堂堂北燕护国公的母亲,你敢这样对待我,你?!”
万历爷一只龙靴猛然踩在了地上。无疑,尤氏这话刺中他心头的痛处。
“哼。北燕护国公,难道不是朕的臣子吗?你刚刚口口声声说是朕的臣子,现在,拿你儿子来恫吓朕?”
伴随龙袍愤然而起。尤氏还在挣扎的脑袋,被万历爷抬起的一只脚,直接踩在了刑具上。
头上的簪子掉了,尤氏披头散发,远比上次走路时摔倒的模样更为不堪。
“敬酒不吃,打算吃罚酒吗,靖王妃?”万历爷冷笑着看着她现在这幅狼狈样,似乎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本妃——”尤氏咬着牙,被皇帝踩着头顶,抬起的眼睛露出凶狠仰视皇帝,刚要冲皇帝的身上唾一口。突然间,手指上被用刑的疼痛,痛如钻骨,让尤氏放声尖叫。
咔,第一只手指活生生被掰断了。
尤氏只差没有瞬间被痛晕了过去。
皇帝退后几步,回到了龙椅上,像是开始愉悦地享受她此刻的表情。
一桶冰水,接着泼到了装死的尤氏头上。
尤氏满身打着寒碜。此时此刻,她哪还有什么王宫贵妇的嚣张样,根本嚣张不起来了。
和容妃不同,她真的怕死的,怕痛的!
容妃好歹当初,跟着走出尤家的家人,在民间落难过一阵子,吃过苦头。可是尤氏不是,尤氏从小,被父亲有意当公主养的,为的也只有一个目的,勾引护国公。
尤氏哆哆嗦嗦了起来,两个膝盖头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草地上,对皇帝说:“皇上,臣妾知错了。还请皇上饶恕。”
只掰断了一个指头,就投降了?万历爷都不禁挑起了眉头,对于尤氏的软弱到出乎人意料的程度,不得不另眼相看。
这尤氏,好歹是护国公的母亲吧。朱隶,是让任何人都闻风丧胆的夜叉。母亲却是如此诺儒不堪。说出去,谁敢相信。
万历爷啧了一声:“说吧。”
尤氏趁这个空隙缓过了气,脑子一转,道:“其实,臣妾的妹妹,好像还有意瞒着臣妾什么,臣妾听妹妹的话其实并不清楚,皇上何不把臣妾的妹妹叫来直接问话更好。臣妾没有说清楚。”
“你说,让朕找容小主过来问话?”
“是!”尤氏斩钉截铁。
这会儿还什么姐妹情深?全放屁去!
万历爷眉头都皱了皱,深深感觉到这对尤氏姐妹再次刷新了三观。
“知道朕为什么找你,而不找她来问话吗?”
皇帝突然这样问,尤氏当然答不出来。
万历爷嘴角噙一抹冷笑。
同时接到皇帝这个示意的行刑的太监,立马啪一下,作势要掰断尤氏的第二根指头。
尤氏放声尖叫,爹呀娘的叫着,嘶喊着:“皇上,臣妾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万历爷轻轻地嘘一声:“朕不得不承认,容妃,还算是一个有骨气的,不怪朕当年那般宠她。而你,靖王妃,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如此轻易讨饶的人,能当得上让护国公叫声母亲吗?”
尤氏哪怕是痛得想死,怕得要死,被皇帝这话一说,骨子里存的那股傲气又蹦了出来,道:“他终究是我儿子,我生的!他当然要叫我母亲了!”
万历爷的小眼瞳只是缩了缩,突然蹦出一句:“虎毒不食子。哪怕,他是你亲生的,但是,你如此对待他,给他下毒,让他残废——靖王妃,你真是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毒,比被朕砍了脑袋的三王妃还毒——”
尤氏双眼圆瞪,全身汗流浃背,嘴唇哆哆嗦嗦着:“你,你别有用心,你胡说八道!隶儿的腿,天下谁不知道,是你下的毒,是你害的他!”
“朕害他?”万历爷好像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天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是,全天下,无不都是这么想的。毕竟,朕的嫌疑最大。可偏偏,朕,还真没有这个本事,让护国公心甘情愿喝朕下的毒。知道,朕为什么突然知道了这个杀人的秘密吗?”
尤氏的眼珠骨骨碌碌一转悠,转到了小太监端着的银盘子。
小太监走了上来,跪在皇帝面前,双手捧高玉壶和盘子。万历爷亲自拿起银盘子上的酒壶,把里面的酒水倒在了月光杯里。
只要熟悉北燕的人一闻,都知道那是北燕家家户户都爱做的酒品之一——雄黄酒。
说到这个雄黄酒,到了现代,被科学家研究之后,已经被证实里面含有砷。久服砷,会引起砷中毒,像十九爷久服朱沙引起的神经性中毒一样。表现在朱隶身上,是周围神经中毒。即,周围神经麻痹或是超乎常人的痛觉。
万历爷眯着小眼睛扫视着尤氏脸上那丝掉白。
为此,尤氏强辩着:“这是家家户户都会喝的酒。更何况,这种家酒,不要说北燕男人喝,女人也喝。”
也就是说,如果尤氏给朱隶下毒的话,她尤氏也是个爱喝酒的,她尤氏肯定和朱隶一样早中毒了。
万历爷没有说话,只是示意身边站的两名太医。
鲁仲阳和周太医早在旁边待命了。现在听皇帝示意,鲁仲阳用袖管掩遮嘴角,对周太医使个眼色。
周太医清了声嗓子,道:“上回,臣有幸,受护国公信任,到了王府上,为靖王妃诊治。当时,靖王妃已经有隶王妃这样的名医救治过,病情明显转好。可是,靖王妃私下求臣,希望臣开一点重的药。臣原先还想不明白,为什么靖王妃要让臣开份量重的药呢?所谓药是三分毒,药用量不可妄为,以防中毒才是。靖王妃于是只好向臣表明,自己一直在喝雄黄酒。”
事实摆在了眼前了,那个时候,尤氏真怕自己中风偏瘫了,又知道自己一直有喝超剂量的雄黄酒,所以只好告诉周太医下药要重一些,否则无效。毕竟中药治中风的药,有些和雄黄酒的成分怕是重叠的。
鲁仲阳接着周太医的话解释:“隶王妃给靖王妃解毒,当然,隶王妃以为,是皇上给靖王妃下的毒。这不怪隶王妃,毕竟周太医,也是按照皇上的指令行事。周太医自己都没有想到,靖王妃自己先给自己下毒了。后来,由于隶王妃一直给靖王妃禁令,为了靖王妃的身子健康,不让靖王妃喝酒。隶王妃不知道,靖王妃喝这个酒,才是靖王妃之前性情大变的真正原因。”
意思说到这儿,再明白不过了。以前,尤氏在京师那种好歹收敛起来的性子,看起来像是谦虚谦恭的贵妇人形象,全都是喝了那个酒做基础的。实际上,一旦尤氏开始戒酒,戒中毒的源头,这个原先的本性,自然而然的,慢慢显出了真面目。
恐怕,喝这个酒来压制这个性子,还是尤氏的父亲,当年养这个女儿时,知道女儿脾气性格实际上刁蛮无比,教女儿用的。
最可怕的,当然不是尤氏装模作样的根源,而是,尤氏真的是自己儿子中毒的真正幕后凶手。
“隶儿不会信你们的话的!”尤氏咆哮着,冲皇帝和鲁仲阳等怒瞪道,“你们说这些坏话,把脏水泼我身上,不过是想离间护国公母子之间的关系,隶儿绝对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万历爷对她这话冷冷笑着:“难怪隶王妃哪怕察觉了什么,也绝对不会说一句这方面的话。隶王妃早已看穿了你这人的本性。”
李敏这个天下名医,做这个儿媳妇有多么难做,现在连皇帝都察觉到了。
尤氏简直不敢相信,到今天,连皇帝和太医院太医们,这些李敏的死对头都为李敏说话!
实际上,没有比敌人更了解自己的人了。鲁仲阳和周太医的心里都这么想的。对于李敏这人,或许是因为各自侍奉的主子不同,所以难免有互相对抗的时候。但是,到底是同处在这样一个漩涡里,属于惺惺相惜的人。
鲁仲阳等太医院里的太医,对李敏,真的是一点恨意都没有。
皇帝,也没有。
皇帝实际上,对于朱隶这样一个对手,也见不得什么恨意。
都是天下枭雄,早知道你死我活,势必一战的命运。
只不过,都是处在漩涡里被命运扯住的人罢了。
却是这个尤氏,干的是连皇帝都不耻的事情。
“给自己亲儿子下毒,把罪名安在朕身上,你很得意,靖王妃?”万历爷口气里不由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恶气道,“靖王妃,今儿必须把话说清楚了,朕不可能继续给你背这个黑锅。至于,你儿子信你,或是信朕?你儿子好歹也是和朕在天下比肩的英雄之一,朕承认,你儿子比朕更恶毒的一个人,能轻易继续相信你的话?”
朱隶比皇帝恶毒?
尤氏突然发现自己脑子又不够用了。自己儿子,自己最清楚。或许,朱隶带兵打仗能行,可是,论起谋略来,儿子比起皇帝那些阴狠的手段,当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她在京师这么多年,可是看多了皇帝怎么运谋着把哪些人杀了。
万历爷看得到她脸上写的质疑,轻轻一撇嘴角几许不屑道:“你到如今都没有发现吗?你儿子借着朕的手,不知道杀掉了多少人?比如你妹子,比如静妃——”
尤氏宛如醍醐灌顶。
说到借刀杀人。首当其冲她妹子容妃。是,容妃因为背叛护国公,本应该由护国公亲自手刃的,结果,却是皇帝动的手,不说这是朱隶借刀杀人完全说不过去。
尤氏的身体开始摇摆了,之前那种坚定的自信突然间完全动摇了。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以你儿子的谋略胆识,是朕把你掳到了京师,或是,你儿子故意把你送到了京师来自如灭亡,借朕的手杀你?”万历爷说到这儿,突然有了一丝疑问,“你为什么对你儿子下毒?你对你儿子下毒的时候,隶王妃应该尚未嫁入护国公府里,和隶王妃应该没有关系。”
尤氏恶狠狠地看了下突然揭了她的皮的皇帝。
是和李敏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之前对李敏的恶意相见,说起来,不过是为了把众人的焦点转移到李敏身上,而忽略了她的真正目的。
四处说李敏不好,让众人对她起了同情心,这样一来,大家自然而然地可以认为,哪怕她对自己儿子动手,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事儿。
实际上,早在李敏到达护国公府之前,她对自己儿子下毒已久的了。不止是对自己大儿子,也对自己的小儿子。只是大儿子那次的伤,吃的药,把体内积蓄的毒性提早释放了出来,引起了众人的疑心。否则,可能到两个儿子死了,都不知道都是自己母亲给自己下的毒。
尤氏凉凉地笑了声。
她不爱自己儿子,不爱自己老公。这说到外面,肯定没有人相信。可是事实如此。说尤氏家族欺负她父女俩,而这么多年,她不是一样看多了自己父亲在护国公面前做牛做马那种奴才样。她父亲,说到底,还是因为给护国公拼死在前线战斗最后身亡的。
恨,早就像种子一样种在尤氏心里头了。比起恨尤家,她尤氏对护国公的恨意,只有增没有减。因为是护国公,令他们父女俩走到了只能抱紧护国公这棵大树无处可走的境地。
她要摆脱这一切的话,必须操控护国公,成为逾越护国公的人。
从尤氏此刻彰显的脸上,万历爷都不禁一惊,可以显而易见地看见这个女人脸上写着的强大大的野心。
“你——”万历爷手指指着她,“想当护国公府的主子?”
在皇帝心里,这绝对是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要知道,这里是古代,男尊女卑,任何一个,想从幕后去操纵男人的女人,都是不能被历史接受的,被称之为毒后!
尤氏仰高了脸,说:“为什么不行?我本来就是护国公的母亲。”
“荒唐!”万历爷大吼一声之后,急怒之间,又想起了什么,冲尤氏一眯眼,“上次,你对朕大放厥词,一点都不惧怕,是因为,你知道你迟早会成为护国公的主子,同时,又知道哪一天能操控护国公攻打京师,成为朕的主子吗?”
尤氏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虽然,她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可是,毕竟,她现在可是身在皇帝的强权之下。
皇帝也只怕,哪怕她说不是,都不会相信的。因为,尤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真面孔,什么样的野心,在此刻已经暴露无遗。
偏偏,万历爷是一个,对女人最不放心的男人。他甚至可以容得了朱隶,但是绝对容不了,一个想操纵男人妄图称霸的女人。
万历爷拂了袖子起身,对底下行刑的人说:“给朕打,打到她什么话都招了。”
其实尤氏不用打,什么话都愿意招。把容妃告诉她的秘密马上吐了出来:“臣妾的妹子犯了大错,只能由臣妾来代替妹子招供了。臣妾的妹妹告诉臣妾的话,臣妾如今都一五一十告诉皇上了。臣妾的妹妹意图让臣妾背叛皇上,这就是事实。”
“怎么背叛朕?”
“臣妾以前不知道,虽然帝王绿曾经戴在臣妾的手上多年。臣妾的妹妹为了安抚臣妾一心归顺护国公,说,帝王绿,戴在隶王妃手上的时候,据臣妾的妹妹观察,和臣妾戴帝王绿的颜色不一样。”
容妃的观察力还是过人的。而且,这事儿,真的是容妃有意瞒着皇帝,或许是潜意识里,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吧。
可以说,容妃背叛护国公,可是,却好像没有想过去背叛李敏。究其其中的原因,其实不难想。容妃在皇宫里,可是通过与太医合作,得到过不少好处,深知大夫的厉害之处,因此情愿得罪护国公而潜意识下并不想得罪李敏这样的神医。
万历爷的小眼珠子眯了眯,在尤氏招供的脸上扫过两眼。尤氏招供完,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情,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可想而知,尤氏认为容妃的话不可信。
什么帝王绿戴在两个女人手上时颜色会不一样?不就是一块玉吗?
对于老谋深算的皇帝来说,既然都知道凌波烟云的秘密了,当然知道容妃的话八成是不会有假的了。帝王绿,正是他皇帝急于要去找并拿到手的东西。
应该说,尤氏这个女人,不仅野心大,阴谋重,同时,是个太过负气导致谋略失策的人。
尤氏其实不蠢,只是太傲气了,而且,太贪欲了。
万历爷只要想到这个女人,曾经吃那么多腥味重的肉都不觉得如何,只觉得胃部一阵恶心。
这样重口味的女子,真的成了天下的主子的话,真是天下一大劫难。
万历爷二话不说,挥了下手。
既然,尤氏什么都招了,连护国公王府里其它事儿都招了,留着也没有用了。两个太监,给尤氏的脚上绑上了沉重的石头,接着,把尤氏抬起来,直接扔进了前面的水塘里。
尤氏在冰冷的水里挣扎不到一会儿,即沉到了塘底,泡儿都不剩。
万历爷唾一口,只觉得沉塘还便宜了这个女人,说:“放些西洋人送来的吃肉的鱼,放进池塘里,免得恶臭了这个地方。”
北燕,得知了尤氏在皇宫里消失的消息。
捎来消息的人,站在朱隶面前低声禀告。
在旁听着的,有公孙良生这样的谋士,也有朱理。
认真地,仔细的,听到了内部人传来的信息,说真正给朱隶下毒的人是尤氏而不是皇帝。
朱理猛地把拳头砸在了大腿上。
母亲下毒的人,不止他兄长,还有他。
“皇上和以往一样,动用了离间计。”带消息的人继续说着皇宫里发生的事儿,“靖王妃没有信任王爷。容妃娘娘,不为靖王妃所动。所以,如今,容妃娘娘还在冷宫中。靖王妃则不幸——”
要说护国公府,对于尤氏是不是真的见死不救。那肯定不是的。朱隶哪怕只是看在尤氏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面上,都不可能真的让尤氏这样客死他乡。要不是有尤氏,也没有他朱隶在这个世界上。朱隶对于这点很清楚。因此,母亲再有错,做儿子的,到底是不能起杀心的。
朱隶,真的不是故意让皇帝把尤氏掳走的。尤氏被掳走,说起来,真的是自取灭亡的一个结果。如果,尤氏不是之前,对皇帝透过那种风声,让皇帝有了这方面的谋心,想着可以将尤氏利用起来。皇帝不一定,把尤氏抓走。
如果当初,尤氏在被绑架的时候,被掳去京师的路上态度坚决一点,宁死不屈的话,路程中挣扎一下,或是试图逃脱一下,或是发出求救信号,到底是在北燕的土地里,不至于没有完全插翅难飞。可尤氏什么都没有做。说尤氏是贪生怕死,真的是贪生怕死。因此,在被绑架的过程中,连在自己儿子领地里呼救一声都不敢。
只能说,以前的怀圣公,以及朱隶,都把尤氏保护的过头了,捧得过头了。导致,尤氏连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在皇宫里,当着皇帝的面揭露出了尤氏的所作所为,这个真相,是护国公府在皇帝面前丢了大脸。朱隶两兄弟,倒是觉得丢脸无关紧要。毕竟,皇宫里的丑闻,比护国公府里的丑闻多得多去。皇帝笑他们的话,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
万历爷不是如此轻浮的人。
其实,万历爷理应不会这么快把尤氏杀了,无非是,尤氏说了什么其它的话,让皇帝起了杀心。
是什么呢?
熟悉尤氏野心的人,只要一想,其实也想的出来,不需吹灰之力。对了,尤氏可是野心勃勃的,想当大明国土的女皇,通过操纵其他儿孙来办到。
这种女人,男权至上的大明皇帝怎么可能留其活命!
女人,在万历爷眼里,是绝对不能控制朝野的,不能!
尤氏被掳到京师以后,朱隶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在皇宫里安排人救母。可是,上回,他动用力量潜进京师里救老婆时,已经惊动了皇帝。皇帝其实正等着他再来一次这种救援行为,把他在皇宫里密布的势力一网打尽。
不是他朱隶见老母命在旦夕,不为所动。而是,一,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一下子动手把自取灭亡的尤氏弄死了,只能说尤氏过于嚣张无意中踩中了皇帝的爆点。那会儿,李敏被俘的时候,可是一直沉心静气地和皇帝兜圈,等待他人来救自己。如果尤氏有李敏这点自知之明,远不至于到今日这个结果。
其二,当时,救李敏的时候,高卑国有出一份很大的力气。尤氏不是高卑国人,高卑国肯定不会协助这个行动。
最后是,皇宫里那些人,倒不是都听他朱隶的话的。他们,恐怕也不会帮朱隶去救尤氏,尤其是,在亲耳听到了尤氏这般可怕的野心之后。
李敏没有过去书房详听婆婆在皇宫里遇难的全部过程,但是,不时是有些消息传了过来。
想着自己丈夫和小叔的心情肯定不太好受的。这个不好受,原因怕是诸多。一方面有亲娘被杀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是原来最大的凶手是自己的亲娘,给自己下毒的人是亲娘。
尤氏这个包藏祸心,埋的,真深。
或许李敏作为大夫有所察觉,可是,与万历爷和太医们想的一样,她真的是不敢往这方面多言一句的。做人儿媳妇,岂是简单。只能是在私底下搞些动作,防患于未然。
好在她老公听她的话,自从她叫他不要喝酒以后,再也没有喝尤氏叫人酿制的家酒,至少没有继续中毒了。
尤氏则是断了毒源以后,逐渐的,控制不了的本性的暴露。
再有,慢性的神经中毒,可不是尤氏父女俩想的那么简单。尤氏之所以以一女子的身份性格却能变得如此暴戾,恐怕,也与自小吃这种中毒性烈酒有关系。
有时候周围神经的疼痛,是慢性的,能把人的性子都磨光的。
李敏是大夫,分析任何东西讲究科学和辩证,婆婆这种咎由自取,说到底,恐怕根源还在那个尤将军身上,尤氏的父亲,太爱那个面子,最终把自己和女儿都给害死了。
有些人,认为自己不成功,便是白活一世。正因为如此,能真正自由地活在这个世上享受生命的人,其实有多少呢?
尤氏父女就是典型的例子。
对于自己丈夫,李敏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朱隶经历过的风雨多,自小和尤氏的感情也不算是很亲,因此,恐怕不会遭受到太大的打击。
事实果然如此。
朱隶低声吩咐了其他人准备暗自给尤氏办丧事,只怕,尤氏这个尸体,都暂时没有办法弄回到北燕来安葬了。
以万历爷那个恶毒的性子,只会把尤氏碎尸万段,然后把尤氏的尸骨都送狗咬了。
真正最难过的人,肯定是朱理了。
朱理和朱隶不同,在京师里被迫人质的时候,是和尤氏朝夕相处的时间长,远比朱隶长得多。
看兄长在叮嘱人安排尤氏的后事,朱理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对于兄长,他肯定没有话说的。朱隶在这件事上一样是受害者。如果外面的人知道尤氏死了,八成铺天盖地的指责会对着他们兄弟俩来,首当其冲就是朱隶。朱隶不可能做这种有意把自己母亲害死,然后让历史学家在史册上记下杀母罪恶的一个人。
那到底是亲娘。哪怕这个亲娘,也不算很亲。
朱理此时此刻的心情,犹如倒翻的老坛子,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
对于尤氏给他们兄弟酿的家酒里下毒的事情,朱理只觉得很悲哀:尤氏这样做,何苦呢?!
难道他和他兄长,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被亲生母亲好像抛弃的心,一时间,折磨着朱理。
夜深人静,春天到来的北燕,夜凉如水,早春霜雪融化的那种冷,在夜里恐怕是能与冬天霜冻的时候相比。
大概是接受了朱隶的命令,胡二哥,静悄悄地一直跟在朱理的身后,生怕他出什么事儿。手里拎着件厚重的裘袍。
朱理只是身着普通的棉衣常服,在王府里的青石板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思,早就乱到,迷了方向,看不清周围。
一路这样,不知道是走到哪儿去了。
直到胡二哥在他后面突然提了一声:“二少爷,前头,是郡主和十一爷住的地儿了。”
大家闺秀住的地方,男子三更半夜的,当然不能过去。路过门前都不可以,会遭嫌的。
朱理猛地刹住脚,却也来不及。
只见前头屋门一开,福子提着盏灯笼在门前照着,看到他,咧开了一串拍马屁的白牙儿,道:“小理王爷,是不是来找十一爷的?”
话说,这王府里,是朱理的家,哪有真正迷路的道理。哪怕黑灯瞎火的,闭着眼睛,都不应该走到与自己院子这么南辕北辙的地儿来。完全方向不对嘛。
朱理有点儿恼,拳头在袖管里握了握,没做声。
福子肯定是因为趴在墙头看见他来了的痕迹,才出门来打探的。现在见是他真人了,马上冲院子里喊了一声:“十一爷,小理王爷来找你了。”
听到这话儿,朱理恨不得马上割了福子的舌头。
福子萎缩了下脑袋,也做好了被朱理拿办的下场。可是,等了会儿,见朱理却是没有动,好像真的是来见朱琪的。
听到自己那个聪明不足办事有余的小奴才喊的声音,朱琪当时只是站在院子里不敢动。
怎么,自己走出去,再次走出去拿热脸去倒贴他的屁股吗?朱琪想的是,只怕自己刚走出去,他人转身就走了,自己真的是看着他的屁股一直远去。
当真恼人,到时候只怕自己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不过,对于他为什么突然鬼迷心窍走到她这儿来,她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些的。
毕竟,他的亲娘,可是被她的亲爹给杀了。
见福子在门缝里冲她比比手势,说是朱理压根儿没有走。朱琪的心定了下来,看来自己想的事没有错的。
他这会儿来,可不是因为突然想通了,想念她了想和她谈情说爱,是,恨不得把她这个仇人家的女儿碎尸万段。
朱琪拍打下裙子,走出了院门。
大家如今继续喊她十一爷,却也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的。朱永乐一不做二不休,让她穿起了女子的衣服,还嘟囔着说:“你不穿裙子,不是个女子,你叫你喜欢的公子怎么喜欢你呢?”
小胖妞,如今似乎是个恋爱高手了。眼看,是和徐状元的爱情一路终于走向了正轨。
朱琪本是不依的,主要是穿男子衣服习以为常了,穿裙子她感觉行动不方便,碍事儿。只是这个小胖妞太过执拗,执拗到了,把她的男子衣服,全部给没收了。
于是,在夜色下,这样一个充满诡异命运的夜晚里,朱理第一次看到了她穿女装的样子。
透了几分妖艳的桃红,在很多人印象里,属于性情豪放的艳情女子才会选择的颜色。要说朱琪性子豪放,倒也有几分,毕竟,朱琪一直都是像男儿一样生活的。
朱永乐恐怕是因为这点,给朱琪选了这个颜色的衣服。
此等鲜艳的颜色,是把朱琪那天生的美丽白皙的肌肤,衬得白里透红,在春夜里,一如那朵黑暗中突然绽放的桃花儿,能把男儿的心都勾得心花怒放。
朱理的眸色顿然是划过一抹沉幽。
她是很美的一个人儿,早从她穿男儿装都能勾得京师里的女子的心像小鹿般蹦跳,都可以知道一二。
如今穿回女儿装,不倾城倾城的颜色才怪了,更何况,这人本来就是大明皇帝的公主。
万历爷的女儿。
朱理的嘴角冷冷地勾起一个弧度,袖管挥了下。
胡二哥知意,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会做人的福子,早就想给主子安排幽会了,不当这个电灯泡,没有等朱琪做声,一溜烟先跑了。
朱琪回过头时,喊福子,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喊,又怕把朱永乐吵醒了。这个小胖妞如果见到这一幕,恐怕一辈子都会在她朱琪面前笑她朱琪。
说起来,她朱琪这是害羞。
总觉得,在他面前穿女装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全身都不自在。
朱理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为此,朱琪居然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全然都是由于羞意所致。
他的脚步加快,一瞬间,闪到了她面前。
朱琪的双瞳蓦然睁大了起来,映着他那张在月光下仿佛戴了张银面具,却依然英俊得宛若天神的脸,让她的心速可以骤然间继续失效。
“理,理儿——”这个声音,吐出如兰的芳唇之间,充满了诱人的黑夜香气。
“哼。”朱理轻轻的一声笑,“其实,我早该和你把话都说清楚的了。只是没有想到你是那样蠢的一个人,肥猪不怕开水烫。”
朱琪的脸顿然一红,知道他说的是她倒贴他追的样子,虎了眼睛说:“你恐怕误会了,小理王爷。本王,不过是陪着郡主来一趟北燕罢了。生怕郡主一个女子不安全。”
“你这话,本王信。”朱理眼不斜视,口气淡薄,“你这次没有选择回京,应该是准备随那人一块走的了。本王会答应你,照顾好郡主,你可以走的了。”
只听完他这话的刹那,朱琪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一个重击。
他让她走?
这可比,拿剑杀她,不知怎的,来得让她绝望的多。要知道,他杀了她的话,她终究可以死在他眼前,他怀里,让他永远没有办法眼不见为尽,让他一辈子记住她。让她远走高飞,岂不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不在意她走了。
朱琪一瞬间真想脱口而出:你还不如把我杀了。反正,你已经把我的心用刀子割的体无完肤了。
“理儿,你之前不是很想杀我吗?”朱琪嘴角微弯,到底是忍不住吐了这话。
朱理的脸色猛地一降,几乎降到了乌点。他忽然举起的那只手,是快要举高到她脖子的地方,掐住她脖子。可是,最终,他只是把手缓慢地放下。
看着他那只举高又放下的手,朱琪只觉得心惊胆寒的:“理儿,你——”
“我没有办法杀了你。”朱理的声音显得那样的平静。
朱琪的心跳了两下,对着他迈出一步:“理儿,我——”
“十一爷,你再踏前一步,我杀不了你,只能杀了自己。”
朱琪停住了步,感觉心头一霎那寒冷到了冰点。
“你知道的,十一爷,你亲生父亲,是护国公的仇家。本王亲爹,亲娘,都死在你父亲手里。”
她知道,她都明白他说的话。他们如果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被天下人说他们两个都大逆不道,说他们没有孝心。但是,只要他愿意,她愿意跟着他吃任何苦头,背负这世界上任何罪名他都不怕。
“理儿——”朱琪再走前一步时,却只见他双眼好像隐没在夜里了一样,更让她看不清楚了。
“本王的兄长有大业要完成。本王不可能,丢下家人,和一个女子双宿双飞,这不是,一个男儿该做的事情。”说完这话的朱理,仿佛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转身,即消失在了夜里。
朱琪简直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看着他,残忍地抛下一句“不可能”,随之消失在她眼前,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她了。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男人心里,永远先惦记的,不会是女人。
夜里,几丈远的地方,隐没在黑暗里的男子,还有一个。虞世南抓住垂下的树枝,握在掌心里,在咔吱一声要折成半截时,终究是怕惊动到不远处的女子,收了起来。
月下如花似玉的女子,桃红的衣服衬着春夜的气息,是那样的美颜动人。而落寞的清影,则撩动着人的心扉。
可是,没有这个缘分。
或许,他可以此时此刻出去,去安慰她,看能不能趁人之危,夺人之美。可终究,怕是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没错,高贞曾经说过,可以给她一个合适的高卑国身份,让她顺利地嫁给朱理。但是,如果换作是他虞世南想娶朱琪,高贞肯定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朱琪是万历爷的女儿,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活不认自己高卑国子民的身份。高贞可是个很记仇的人。这点,不知道高贞的人,是不清楚的。
像朱理说的那样,最合适她的人,大概在远方。
位于京师的东城门口,一辆普通的青色帷幄马车,驶出了城门,一直是往很远的地方走去。
九爷戴着斗笠,甩着马鞭,急追那辆马车。
追到了约有几十丈遥远的地方,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九爷追到马车尾巴,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是一丝不敢停,从马背上纵身跃下,到了马车边上低声喊:“八哥,你怎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听到这话,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玉指掀开一角,八爷那张如玉的侧颜露出给了九爷看,低声说:“九弟,我之前和你说过了,我这走是情非得已,不走的话,只怕是命不久矣。原谅你八哥懦弱的,自求自保的一面吧。”
这些九爷都知道,因为朱济之前都和他说过的了。只是,朱济这是不是,走的太快了一些,有些出人意料。这京师里,近来不是很平静吗?没见得什么事儿要发生一样。
“暴风雨之前,总是很平静的。”朱济看了看追着自己脸膛通红的九爷,到底心头有些不忍,要知道,这少有的几个兄弟是真心跟着他朱济的,但是,九爷肯定不会跟他走的。这点,他之前那样明着暗着提示过老九,老九却始终不松口。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朱济一样,赢得起也输得起。九爷说起来,更是像随风逐流的人,只要能吃得饱活得好。如果跟了他朱济走,注定是要放弃皇子的身份,是要在外面流浪,甚至过起没有钱的困苦生活。对于酒肉为生的九爷来说,根本没有办法忍受。
按句九爷的人生哲理来说,要是哪天,不能吃喝玩乐,不如死了算了。
不跟老八走,可老八一直是他的主心骨,没有老八坐镇,在后面出谋划策,九爷心里很慌,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而京师里的局势,向来是前变化玩的。因此,在一听说八爷府里今日突然一辆大马车离开时,九爷眼皮一眨,心里暗叫声不好,直追了上来。
老九如今,在旷野的冷风里伫立着,好像一条可怜的孤独的狼狗。
朱济看着是有些心疼,于是,又说了一句:“九弟,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九爷点了点头,朱济说的话,他都记得,说:“八哥指的是龙潜吗?”
龙潜一个词,让马车里坐着的另一名女子,有了些动静。但是,女子没有开声。
朱济回答九爷:“是。你必须牢牢记住我的话。九弟,这个京师,这个天下,终有一天,都是属于那个男子的。你找时候,是看到机会赶紧逃。哪个上位者,新登基为王的人,都必然要大开杀戒。我们这些带有皇族血脉的,是绝对不可能被放过的。”
九爷听他的话,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朱济很显然,不想说明白。九爷就此不由着急地舔了下嘴巴,说:“八哥,那个人的那些事儿,还得好多年之后吧。你先说下,如今我老九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朱济道,“皇上年纪大了,终有一日,太子要登基。太子的品行,你老九很清楚。说众兄弟哪个还可靠一些,你看看太子依靠谁,就知道了。”
九爷眼睛一亮:“三哥——”
朱璃固然老铁着一张脸,人缘不怎么好,不怎么给人亲近,但是,到了大事上,无论皇帝和太子,都知道还是老三最可靠。
点拨完老九,朱济放下了车帘,让车夫继续赶车。
老九自此站在荒野里,目送他和常嫔一路远去。
常嫔愿意跟朱济走,其实也多少出乎了老九的意料。本来,他们都想着,常嫔或许死不愿意。毕竟,皇宫里很多女子都是这样的,无论皇帝怎么虐待她们,她们都是那样的死心塌地。
朱济拿了件袍子,给常嫔盖了下身子。夜里,哪怕春天来到了,都是比较冷的。
常嫔好像在睡梦中睁开眼角,在他脸上瞧了一下,那眼神,分明有不少疑问。
刚好,朱济也有话和她说,说道:“母亲这回愿意跟孩儿走,孩儿知道,都是因为母亲担心孩儿的安危。”
是,常嫔如果不是想着儿子可能真的会死,不一定真的马上出宫随朱济走。因此朱济让人捎给她的口信,是真正促使她走的原因。
“你给我写的信里面,说皇上势必想保你都难?”
“皇上如今都自身难保,母亲。”朱济轻声说。
常嫔脸色暗自沉晦,对皇帝的感情,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还是有的。在她一直的观念里,万历爷,像是一个,谁都打不倒的男人。
“龙潜是吗?”常嫔的口气里有些不可思议,“是真的龙潜吗?是真的如众人传说中的人吗?”
朱济到这个时候,和她说起了真话:“实不相瞒,皇上这会儿一定是知道了,派人去追隶王妃的镯子。”
“镯子?”
“对。隶王妃不是这个世上的人。这点,皇上心里很清楚,所以,要找到那只镯子,把隶王妃送走。”
“你说隶王妃不是这个世上的人,莫非是鬼?”常嫔吃惊地问,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朱济知道,一般人听到这话,肯定是不相信的。虽然很多人,都怀疑过李敏是神仙。可朱济是绝对相信的,因为,他可是第一时间找到李敏穿越到这个世上时带来的背包的人。这全都是因为:“母亲,孩儿小时候,不是和母亲说过,孩儿做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梦吗?说是梦见仿佛进入了一个神仙的地方,那里的人,穿的衣服,都是孩儿前所未见的,和西洋人穿的,也不是很相同,那里的物品,更是五花八门,离奇古怪,尽是些法器一样的东西,有着奇妙的法力。”
常嫔想起这回事儿,由于朱济这些梦很诡异,在皇宫里,尤其朱济还身为皇子,如果说出这些话,被人利用了,他们母子俩,可就命都没有了。所以,朱济被她喝令,必须把这些事都埋在心里面,绝对不能说。
这个事儿时间上过了久远,朱济又真的藏在心里了,和她都不说了,自然而然,常嫔彻底忘了这回事儿。
现在,朱济这样一提,岂不是说?
朱济告诉她:“孩儿以为,隶王妃正是从孩儿梦里的那个地方来的人。可能隶王都知道了。”
常嫔猛打了下哆嗦。
如果这事做实了的话,李敏是神仙似的人物,生下来的儿子,是龙潜,也就不足奇怪了。
万历爷的运势,恐怕是要断了。
常嫔咬住嘴唇,好不容易忍了下来。
朱济轻轻抚着她肩头说:“不要担心,他终究是皇上,是能得善终的。反而是你我,如果这会儿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为何?”常嫔抬头看他。
朱济说:“皇上要是追不到那个镯子,知道这个运势是他抵抗不了的,皇上他——”
那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子!常嫔很明白,一脸即悲伤地垂落下去,但是,儿子的话都没有错,她必须为儿子想,于是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按照孩儿梦里的指引,是要到西洋去。我们到了那里以后,不再姓朱,改姓白。”
皇帝的人,得知帝王绿和李敏来历有重大关系的消息以后,直奔去找帝王绿了。而实际上,皇帝已经提前,让人去找帝王绿了。因为据一些走漏的蛛丝马迹,似乎有人说,帝王绿,本该戴在李敏手上的,可是,李敏在高卑被东胡人围困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把帝王绿交给了一个人。
眼下,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在北燕。因此在北燕不见帝王绿的踪影。
皇帝认为这是个契机,一个反转的契机,势在必得。
护国公府这边,一样在知道皇帝派人去寻找帝王绿以后,由朱理率了一队高手组成的队伍,急匆匆出发。可见,是担心皇帝找到了帝王绿的所在地。
帝王绿,按照李敏知道的,最后自己是交给了春梅那个丫头了。后来,她离开古代回到了现代。回到古代,又听说春梅死了。那东西固然重要,是护国公王府的宝物,可是,那丫头为了她都死了,李敏肯定不愿意追责春梅死了还得担负起来的责任。
直到现在,帝王绿被重新提起,好像,丈夫知道它在哪里。
奇怪了。李敏都不禁眼皮子跳了几下,莫非春梅化成鬼魂了,指引着人去找帝王绿?
找帝王绿的人,是都找到了高卑去了。因为,谁都知道,李敏是在那儿被困的。帝王绿一开始丢失的地方,只能是在那里。
据说,有人在那块地方苦找了多日,都未得门路,一点成果都没有。
说到,高卑与北燕连接的地方,有一座山,在高卑叫做雁行山,在北燕,则被人习惯地叫做了北峰。因为,江湖里赫赫有名的北峰老怪,即常年都住在这个山头上。
要去雁行山或是北峰,路径有两条,一条从高卑走,一条从北燕内出发,但是,都不好走。北峰上,是每年都有路过一些翻山越岭试图逃避关税的商人。可就是这些商人,都难以遇到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北峰老怪。
想在北峰上找到老怪,很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江湖里,都有这个说法,说是,北峰是老怪的魔居,老怪只要在北峰上,可以完全隐去自己的人影,变成鬼怪。真遇到了北峰老怪的人,可真的是遇到鬼了。
兰燕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听人说这个故事时,被吓得小心脏一炸一炸的。
多么可怕的形容,常年盘踞在山头上的一只鬼怪,怎么想,都应该是长得像青面獠牙的人,有张吓死人的五官。
所以,那个时候,许飞云把她收了当徒弟,带上北峰时,她还傻傻地问:师父,我们遇到老怪怎么办?会不会被他吃了?
当时,许飞云没有对她先说出自己是北峰老怪的身份。但是,小徒儿的这个问题,到如今许飞云自己想来,都觉得太神奇了。感觉这娃儿,真是上天送来被他“吃掉”的。
兰燕的手受了重伤以后,许飞云先带兰燕上山用草药养着,不先想着手术。因为李敏爷说了,手术的话,不一定会全好,相反,怕是会留下残疾的后遗症。
北峰上各种名贵的,稀奇的草药很多。像是那个在高卑炒到天价的雪莲,在常年呆在北峰上的许飞云眼里,不就是过路经常能看见的一朵花吗?
暴殄天物!
这世上,有比这人更愚蠢的猪吗!
李大夫对此痛心疾首。
许飞云拿根野草搔搔耳后根:他又不是专门研究医术的大夫,不懂这个很正常嘛。
现在,根据李大夫描述的,许飞云进入北峰里的深处,给心爱的女徒儿找最名贵的药草。与此同时,兰燕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留守在许飞云住的屋子了。
说是只有她一个人住,其实不准确,准确的说,是还有两条狼。
白毫、独爷,都是兰燕见过,所熟悉的。那个时候,白毫和独爷生死决战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来大家还以为这两条狼是同归于尽了。为此,李敏甚至私底下叹了声:白死了。
因为这两条狼的主子,后来不是和好了吗?
肯定李敏都没有想到的,这两条狼,都是第一时间知道她从古代消失,接着,追踪她留下的帝王绿的气味,一直找到了北峰上来。
兰燕跟着许飞云回到北峰之后,立马见到了它们两只。这时候,兰燕才知道,孟浩明当初带了春梅离开后,是直奔北峰上来了。
这里,有曾经的数届北峰老怪留下的宝贵东西,叫做——冰棺。
孟浩明带春梅到北峰找冰棺,目的不言而喻,想延长春梅苟且残存的一口气,等到李敏回来救春梅的命。
那么,李敏已经回来了,为什么孟浩明不赶紧给李敏带消息呢?
其一,李敏身怀六甲,哪怕真心想救自己丫头,都没有这个能耐以这个身体条件上北峰救人。同样,李老没有这个本事。而春梅不能离开冰棺,冰棺又不能下北峰。因此,才有紫叶从其他人口里得到的消息,春梅和死差不多了。
真的是,那个时候,公孙良生亲自看的这个丫头的伤,太重了,五脏六腑都碎了,是神仙都救不回来的命。
孟浩明对此才伤心欲绝,带着春梅,带着李敏留给春梅的那袋人参,一直给春梅嘴巴里塞着续命,把人带到了北峰。
是人没有想到的是,春梅这样到了北峰以后,进入了冰棺,奇迹似乎慢慢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冰棺与春梅的身体起了奇妙的反应,春梅躺在冰棺里,本来快变成死人一样的体温逐渐恢复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变的有了些红润的颜色。最奇怪的是,春梅的皮肤,有时候,会泛出一些绿光的样子。
第一次看,还蛮吓人,以为是人的灵魂出窍了。
后来,公孙良生接到消息,亲自到了北峰一看,一查,大开眼界,说:“她吞了帝王绿!”
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当初接到李敏的任务,誓死要保护主子交代的东西,因此看着东胡人来袭的时候,她想来想去,把这玉藏到哪儿都不安全,干脆把它吞了。反正,东胡人把她杀了,或是她自杀了都好,这个尸体腐烂都需要时间。东胡人一时肯定没有想到她吃了这东西。
如此义勇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招来了老天爷的怜悯。这块举世的护国公宝玉,据说,与北峰也有一定的因缘,因此,和冰棺起了奇妙的反应,顺便把这丫头的命给拉了回来。
至今,春梅的身体,在冰棺里缓慢地恢复着,只剩下等待她的意识复苏。至于到时候怎么把这块玉取出来,到时再说吧。反正,公孙良生认为这事儿也不难,李老和李敏不是都能给人开肠子吗?
兰燕拿了半头羊羔肉,打成了碎,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给两条狼吃。只有这样做,两条狼才不会随便逮吃北峰里的动物。这山头上的一些动物,是许飞云的朋友,可舍不得给狼吃掉了。
白毫和独爷,站在大盆的两侧低着脑袋,各自为营地享受人类直接赐予的美味。
兰燕瞧着这两头狼,感觉其间有着让人说不出的奇妙关系。
好像和睦,又好像有点敌对的关系。是不是,天下的父子都是这样?
吃了一半的时候,白毫突然率先抬起了狼头,冲着某个方向,眯着绿色的幽瞳。很俨然,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会儿,兰燕跟着站起身来,看见一头梅花鹿从门口经过,这无疑是专门跑到北峰老怪家门口报信的朋友。
北峰上,有不明来历的来客,正一步步靠近北峰老怪的家。
兰燕转身往屋里走,要去取墙上悬挂的宝剑以防万一。
说时迟那时快,三道飞影瞬然之间,落在了院子的空地里。
兰燕一动也不敢动,身边四周的风几乎都静止了。这种几乎没有露出行动踪迹的高手,只能是与她师傅的绝世武功有的一比的高高手。
凭她一己之力,道不定很快是被对方撕了。
背后骤然一阵烈风吹过时,发出啪啦啪啦的布袂的嚓响。
缓慢转过头的兰燕,看着院子里伫立着的那三个人。
三名男子,都是披着像乞丐一样的破布当氅子挡风,一看,就知道都是有意用破旧掩盖其真实身份的人。所谓不知庐山真面目。越是极力掩饰的东西,肯定越是相反的。
兰燕的眼睛,从三个人的左边扫到右边,再到中间。
这三个人,倒是都没有用黑布遮盖自己的容貌。因此,裸露在白天里的五官并不难以辨认。
左边高高瘦瘦的男子,年纪可能都有五十多岁了,花白的头发之间,隐约见着一些金丝的存在。再有那显然与大明人不同的五官特征,鹰钩鼻,绿色的瞳仁,无非就是个西洋人。
有部分西洋人讨好大明皇帝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不知道这群西洋人究竟是从大明皇帝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应该是好处多多吧。毕竟,西洋人一样是很重私利的人,背地里都不知道说了大明皇帝多少坏话。
与左边那瘦到宛如只剩一把老骨头的西洋人相反,右边的男子正值青壮年,壮实的身材,好比佛庙里的弥勒佛一样,墩在那儿像是一座小土炮,谁都挪不动的样子。
兰燕对其初步判断,应该是手拿锥子类重型武器的江湖人。
至于中间那位,兰燕绝对是认得出其面孔的。
大山,王大山。从燕都里最新发到北峰来的消息说了,这个家伙,是典型的间谍,叛徒,忘恩负义的家伙。
如今见到王大山,兰燕甚至以为该松一口气了,因为,他们正等着的,即是这些皇帝的人过来了。
猛吸一口气之后,兰燕冲王大山喊了声:“大山,你到这里来,你娘知道吗?”
王大山登时小眼瞳微缩,接着,脚步如梭。兰燕来不及眨眼的刹那,只见他已经闪到了自己面前,狼狈地往后欲退入屋子里避难。
两条狼见着她遇袭,要说动物,真是比人类更懂得感恩,这些天可都是兰燕给它们两只提供免费吃住的。于是,白毫和独爷拔起四条腿,直冲大山背后预备偷袭。
一场混战似乎拉开了帷幕。
独爷率先跳到半空中,欲咬住大山的肩头。空中猛然甩来了一只全身长满铁钉的大圆锤子,直扫向独爷的身体。
同时欲准备偷袭的白毫,在跳起时感觉到危险来临的刹那,转变头的方向,径直撞到了独爷身上。
两条狼就此叠加地落在了雪地里,接着拼命地打滚。那从半空中没有成功袭击到野狼的大圆锤,从空中落到雪地里,飞溅起大批的雪花,宛如下雪似的壮观。可见其力量有多么恐怖。要是真被其砸中,恐怕只要一锤子,独爷这条命肯定没了。
躲过致命一击的两条狼,急速撤退到了安全距离以后,从雪地里重新站了起来,抖擞着全身毛发沾上的白雪,嘴巴里呼着白色的云气,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狼眼,是眯眯的,露出危险的气息窥视着拿大圆锤子的人。
挥举大圆锤子的,正是来者那三个人其中的弥勒佛样的男子。没有能成功偷袭到两条狼,男子哧的一声,有些惋惜,道:“说是狼山上的狼王,智慧远比人类聪明,看起来还真没有错。”
听见他这话,对面的西洋人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胸口上划了个十字,说:“耶和华会引导这两只迷途的羔羊回到圣座身边的。”
男子对此撇了撇嘴角:你倒是会说,怎么不出手呢?
两个人接着望向了大山。不管怎样,杀狼,不是他们到此的目的,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个握有帝王绿的人!
由于两条狼没有救驾成功,王大山的手,几乎是快要胜利地抓住了兰燕胸前的衣襟。可是在这个时候,王大山伸出去的手,忽然像是被什么冻结住了一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动也没有动。
这让两个在他背后观摩战况的同伴看得一阵呆楞,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问题。直到突然间恍悟过来时,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青衣男子迎风屹立在屋檐上。男子俯瞰着王大山的那双绝艳眸子,冰冻着一层和北峰上常年不化的冰雪一样的霜冻,寒冰彻骨,除了有力地说明此人正是北峰上的主人老怪,还能有谁?
“师父。”兰燕喊了一声,脸上和其他人一样写着吃惊。
许飞云是进深山中给她采药去了,不是吗?她在北峰上居住长久,可是很清楚,以她师傅的武功以及对北峰上所有路的熟悉,即便如此,到深山里采一次药,来回至少需要七天。师父可是前日才刚从这儿出发前往深山。
这样说,岂不是,她师傅是有意骗人自己外出,其实自己早做好了杀个回马枪的准备。也就是说,许飞云早知道,有怀图不轨的来客进山,意图私闯北峰老怪的家了。
北峰可是老怪的地盘,他许飞云能不知道这群人刚踏进北峰以后那些鬼鬼祟祟的行踪?
许飞云眸子顿沉,眸光盯在王大山那只僵在半空但是没有收回去的手,是依然在他女徒儿胸前摆弄出好像戏弄的姿态,瞬间胸膛里腾起的怒涛达到了沸点。
兰燕一惊,只感觉自己师父身上的气是前所未有的剧烈,仿佛要像气球一样瞬时膨胀爆破。
王大山同时察觉到对手超乎寻常的气,急急往后退,却也来不及完全闪开。
从屋顶上纵身飞下的许飞云,一掌直击到王大山的胸口上。王大山飞也似地撤退。北峰老怪夺命的掌风犹如北峰上可以瞬间让人冻死的冰风,让人无处可逃。
另外三个人,都看得呆了,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作。
直到砰砰,王大山被迫出掌来护住自己受袭的心脉。空气中,交击的高手掌风在空气中爆炸,漫天雪舞的雪尘,扑散到了周围所有的人和物体身上。于是,兰燕等人,只觉得满面和鼻孔里都突然间塞满了雪粒,整个院子和墙壁、屋宇,更是犹如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肆虐过一样。
西洋人和弥勒佛样男子,用力甩掉脸上扑满的雪粒之后,睁开眼一看,见到王大山一条腿跪在了雪地里喘气,因此有些深深地被重击到的表情。
可想而知,王大山的武功,应该是在他们三人中间最高的一个。所以,现在王大山好像受到重创了,只能代表,对手的身手超乎他们的预料。
不过,许飞云看起来也不是非常好,脸色铁青地屹立在自家院子里。
“师父——”显得忧心忡忡的兰燕冲他冲过去。
见到徒儿奔来,许飞云淡淡的左边袖管一挥,挥出去的一股白浪,击中了兰燕的身体。兰燕狼狈的,无法招架地往后退着。嘴巴惊愕地张开,来不及再喊一声师父时,被师父的气浪直接推进了屋里。
啪!许飞云再收起袖管,两扇敞开的屋门瞬间关闭,象征着谁也不准再打开那扇门。
王大山仰起脸,与西洋人和拿大铁锤的男子,望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三张脸一块儿绷紧了。
许飞云不让他们进那个门,肯定里头有什么东西或是线索,或许,正是他们所要的。
三个来客互相对了眼。
许飞云或许真的是武功高强,但是,一个人,能敌得过他们三吗?
呀!高胖的男子第一个发动,举起大圆锤子,冲许飞云发起进攻。
许飞云轻轻一跃,飞到半空中闪过锤子砸过来的重击,同时间,数道飞镖从地上射向半空,是王大山和西洋人在地上发动的第二轮攻击。
接踵而来的袭击,三个敌手,而且都不是普通高手的联盟,让任何单打独斗的人,都肯定感受到威胁。
好不容易闪过飞镖群,落地的时候,左右大圆锤子和王大山激烈的扫腿,再次准备对他进行左右夹击。
心思这样下去不行,与三个人周旋不说别的,光是体力都得耗尽。许飞云提一口气,这回直接撤出自己院子的家门外面了。
三个人见他骤然撤退,当然不会误信他是打不过要逃了,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因此,纷纷追了上去,打算对他进行穷追猛打的围剿。
许飞云不得不承认这些对手够聪明的,一边往后急速地避退。即使如此,王大山瞬间一闪,抄断了他的后路。
妖孽的瞳仁就此一眯,许飞云微吐出朱唇的四个字:“夺命飞步,这可是谁家的独门秘术来着?”
王大山绷着的那张好像没有表情的脸,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许飞云啧啧啧,连发出一串微叹:“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过,见都没有见过。如今突然有幸见到,原来那位传说中的老前辈是活着,并且有徒弟了?”
只见,王大山那另外两个同伴也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一时给愣着。
趁这三人被动摇的时机,许飞云拔出了插在腰带上的那只随身携带的玉箫,放在嘴唇里吹了起来。
北峰老怪吹的曲子,曾经被天下第一鬼才公孙良生形容为:为赋新词强说愁。
对此,许飞云可是死都不认账的,谁说他只会吹悲伤的曲调:毒辣的书生肯定也别想知道,他这只不过是,好听的,欢乐的曲子,是要在家里吹给自己那一帮老朋友们听的。
于是,在这终年四季都如冰的北峰上,王大山等人,有幸听见了一曲别样的抬花轿。
是抬花轿没有错,古代男女结婚时吹的。可是,现在是什么气氛,突然吹这个不觉得诡异吗?
王大山等,只感觉周身那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这——”在地上拖着大圆锤的男子,露出好像准备看到世界末日的惊悚。
如此诡异的音乐,不是喜庆着要结婚,是高兴着准备送他们去阎王府和阎王见面?
西洋人在胸前猛化了好几个十字架。
王大山虎视眈眈的眼珠子,犹如猛虎一样往四周的环境里扫视一圈。因此,他是最早发现危机的,毕竟他叫做大山,可是一个非常懂得大山的男人。
骤然大喊一句:“闪开!熊——”
一句危机来了的大喊,让另外两人犹如从梦中惊醒,随之和大山一块儿面如土色,疾步地向后面退步。
前面,从树林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黑呼呼的庞然大物,是被北燕人称之为动物界最当之无愧的王者——北燕的熊。
北熊,可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士了。否则,人们在形容朱隶时,不会把北熊的称号戴在朱隶的头顶上。
一头黑熊,直立着,好比武士一样,挥舞前面两只巨大铁拳的熊掌,一步步冲这三人而来。
害怕,恐惧,瞬间弥漫在这三人心头。
跑吗?上树?
这三人心头大概掠过这一串念头的时候,西洋人第一个转身往反方向跑准备逃命,恐怕他也知道自己武功最差,根本不能和熊一拼。
“你——”见有人临阵逃脱,高举大圆锤子的男子往后瞪向西洋人逃奔的方向。结果,只见那西洋人的身影刚莫入森林里不到瞬刻,即是突然像阵风一样飙了出来。
另两人见此正吃惊,却见这西洋人其实不是自己飞出来的,是被某样东西重击之后被迫甩出来的。斜飞出来出来之后重重地落在了雪地里,西洋人那幅老骨头很显然,是要整个儿碎了,在地上爬不起来朝大山伸出手:“救我——”
王大山眉头一皱,可能是考虑到某种最后的利益,向他走了过去。在抓住西洋人的手时,只听另一边的同伴尖叫地喊道:“不止一头熊——”
在西洋人受袭的那边森林里,陆续出现了熊的巨影,一头、两头、三头——这分明是熊窝倾巢而出了。
西洋人周身像是散架的骨头,死死抓住王大山的手不放。
王大山狠狠地咬一口嘴唇:他们确实是低估了,低估了那个叫做北峰老怪的男人!
眼角再去找许飞云的身影,当然是找不到的了。
许飞云又不傻,这会儿肯定是撤退到后面哪儿看热闹去了。
好啊!
王大山低吼一声:“撤!”说着,抓起西洋人一同,在熊来到面前之前,往外围突破。
可明显,他们三个人之中的另一个人,身手不及他敏捷,也就没有他这个幸运安全撤出了。
大圆锤子砸到熊宛如巨柱的大腿上,仿佛是砸到了一块不能被撬动的大山。熊却感觉到了侵犯,熊吼震动北峰,那两只熊掌瞬间把袭击自己的人类夹了起来。
嗷嗷嗷,生肉被夹成肉饼的惨叫,回荡在北峰之中,八成是能吓到所有人很多年都不敢踏进北峰一步了。
西洋人恐怕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直哆嗦着,说:“惨绝人寰,惨绝人寰,你们大明人不是人!不是耶和华的信徒。”
王大山对他这话只是眯眯眼。西洋人能仁慈到哪里去呢?不见得吧。于是,把贪生怕死的这个洋人,径直扔到了土地上。
西洋人落地的时候栽了个狼狈的跟头,却只是一双警惕的眼珠儿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熊,心头对末日的恐惧才稍微减弱了一点。
“我们这是在哪里?”西洋人问。
王大山嘴角诡异地勾勒起来:“既然知道,他那个屋子底下怕是有什么秘密,倒是不需要,一定要从那个门进去的。”
西洋人听见他这话,眼睛一亮,精神抖擞地重新站了起来。
那边,见来袭者知难而退去了,许飞云慢悠悠地把玉箫插回自己新做的腰带上,漫步回到自己家里的院子。两条狼王在院子里并没有离开,看着他,一脸的警惕。
这个男人,虽然大家都说他很危险,原来,真的是太危险了。
许飞云对这两条狼王,也是斜视一眼:是聪明到比人都聪明,否则,怎么会知道留在他屋里比起到哪儿都安全。毕竟这个地方,他那些熊朋友都知道是他的家,不会来进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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