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末,他在家给那盆含苞待放的茉莉换土,换完之后打算出门去公司,衣帽间的两层抽屉有些旧了,滑道磨损,拽上层的时候会把下面那层也带出来。
两层抽屉,上面的一格放他的手表袖口和领带夹,下面的一格放她的项链首饰和戒指。
他从来没动过她的东西,更别提说仔细翻动了,他把那层抽屉往回推,可怎么也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又把手往里探,然后摸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深绿色的,印着皇冠,ROLEX的经典字样。
鬼使神差的,旁政打开,里面放着这只黑色的潜航者,和一张小小的米色卡片。卡面上面用拙劣的画技涂了一个南瓜鬼脸,像极了顾衿嚣张的样子,鬼脸下面写着,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他倏地想起他生日那天晚上她的表现。
她脱掉打底的笨重毛衣,盛装出席,她不习惯那么裸露的衣裙,可还是故作镇定,她从他手里抢过那只纸袋紧张的藏好,她跟他站在一室黑暗里,她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他以为,那就是她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把它偷偷摸摸塞进这里面的神情,她不好意思送,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懊恼的放在这里,让它永不见天日。也许,她以为可以等到他下一个生日。
旁政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像是被人扼住无法呼吸,他垂眼摩挲着光亮漆黑的表盘,忽然醒悟,在这间房子两人共处的很多个日夜里,她大概一直都是那样的,沉默,无声,却也用情至深。
潜航者……潜航者……
她知他熟习水性,对海热衷,连礼物都送的这么别出心裁。
一支烟燃尽,旁政碾灭烟蒂,拉开帐篷,又钻了进去。不知道顾衿是醒着还是睡着,他拿绒毯给她裹严实了点。
“顾衿?”
她没说话。
旁政用手揉着鼻子,那是他尴尬或者不知如何说话时的习惯动作,他俯下身,用手摸着她的头发,语气温柔轻缓。
“对不起。”
顾衿闭着眼。
无数的话噎在嘴边,旁政说不出来,也难堪开口。他想了想,最后跟她讲。
“明天一早我和雷西乘快艇去达卡马峰取景,如果不危险的话,等我回来带你去看。”
达卡马峰,耸立于太平洋和印度洋冷暖流水的分界,耸于海上,危崖峭壁,曾经是多少航海者丧命也要为之一观的地方。
顾衿睁开眼。
旁政笑了,他知道她想什么。“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顾衿闭上眼睛,用绒毯蒙住脸,赌气似的。“死了才好。”
旁政叹气,也不再说话,用手一遍一遍摸着她浓密的头发,动作轻柔,像是给自己赎罪。
…………
第二天天气大晴。
顾衿在一片明亮日光和海浪声中醒来,帐篷外不断有人走过,她揉揉眼睛,弯腰出去。
萨娜他们站在一个相对低矮的山坡下,在给雷西和旁政送行。两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快艇,正在穿救生衣,救生衣明晃晃的颜色,无端让人看了刺眼。
张教授给他们拉住船栓,不断嘱咐他们。
“今天晴天,估计上午不会有大风浪,但是千万千万小心。一旦靠近发现有杀人浪,马上回来,不要侥幸。”
雷西点头答应,“放心。”
旁政坐进快艇的驾驶座,一只胳膊举起,轻轻弯动两根手指,他在跟上面的人道别。
他带着墨镜,穿着白色的衣服和橙色的救生衣,笑着跟她招手。
顾衿远远的站在山坡上,赤着脚,她想起他几个小时前跟她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不危险,我回来,带着你去看。
你以后想去哪儿,我都带着你去。
上午东风,快艇后面的风向旗在风中轻轻舞动,喷着黑漆漆的尾气开远了。
顾衿跟着萨娜胡澎他们收拾帐篷,吃了一顿简易早饭,始终无话,她静静等着那艘快艇回来。
中午太阳西偏,黑压压的乌云渐渐遮住日光。
来好望角的游客开始变少,都在启程往回走。
顾衿站在山崖边,仰着头,她问,“要下雨?”
萨娜摇头,胡澎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预报上说,是暴雨,就一个小时。”
顾衿手脚冰凉,“那他们会有事吗?”
没人说话,死一样的宁静,“但愿平安归来。”
话音刚落,震天响的雷声就砸了下来。
狂风夹杂着雨点席卷整个非洲南端的土地,顾衿被人拉扯着躲到一个房子下,眼前一片灰色水雾。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太阳重新出来。
岸边慢慢出现一个身影。
棕红色的上衣,雷西正一步一步缓慢的朝着他们走来。
顾衿挣脱开萨娜,疯了一样的跑过去,她满怀期待的看着雷西,“旁政呢?”
雷西的胡子也在往下滴着水,浑身湿透了。两只小臂上全都是绳子抽打出来的血痕。
他深深的望着顾衿,环顾众人,健硕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恐慌,浑身都在发抖。
“遇上杀人浪,船翻了。”“我和他……失散了。”
顾衿脑中轰的一声,忽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她朝着暴风过后平静的海面哭喊,她冲进一层漫过一层的海浪,撕心裂肺。
“旁——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