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睁开眼。
本来黯淡无光的桃花眼,见到白芷的瞬间,渐渐染上光彩。
“白芷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公孙墨白虚弱道:“算上前两次,你已经救了我三次,看来我不以身相许都不行了。”
白芷眉心一跳,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道:“公孙公子此言差矣,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不管。”公孙墨白道:“我本来已经决定一死一了百了,可你却非要将我救回来。既然救了我,你就得对我负责。”
他语气带着无赖,白芷忍不住道:“这些年我救过不少人性命,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赖着我,我可负不起那么多责。”
“还有谁赖着你?”
白芷:这是重点吗?“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大夫,只负责治病救人,别的不管。”
“别人你当然不用管,但我你得管,反正你得管。”
公孙墨白突然抓住白芷的手腕放到嘴边,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
白芷啊的一声,“你做什么?”
“先盖个章。”公孙墨白道:“防止你不守信用,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
白芷:…
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冷淡道:“公孙公子既然已经醒了,那我就告辞了。”
“我会好好养伤的,你不必担心我!等我好了后,我就去找你,你记得要对我负责。”
白芷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公孙墨白这次受伤,不会是将脑子弄坏了吧?
“你要是想耍赖,我缠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你负责!”
白芷落荒而逃。
——
九月初一,科考开始。
蒋氏一大早送走柳涵后,回到汀呤院补觉。
自打隆德帝下令加考,柳涵决定下考场试一试之后,蒋氏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像所有孩子要参加高考的父母一样,她不敢给柳涵太大压力,只能在心里暗自焦急。
如今终于开考了,蒋氏放松下来,是死是活,很快就能知道了。
蒋氏睡了一觉后,盛嬷嬷来报,“夫人,国公爷找您,说有事商量。”
“扶我起来吧。”蒋氏打了个哈欠,睡足了的她,气色很不错。
盛嬷嬷一边替蒋氏梳妆,一边随意问道:“夫人,您说国公爷找您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好事?”蒋氏哼了一声。
“奴婢瞧国公爷对您比以前好多了,夫人待会敛着点性子,别跟国公爷对着干,惹他生气。”
“凭什么让我敛着性子?”蒋氏一听这话就来气,提高音量,“是我先对不住他的吗?”
“对不住夫人,奴婢说错话了。”盛嬷嬷连忙道歉,“奴婢只是希望夫人和国公爷能早日和好…”
“和好?除非他先跪下来向我磕头认错,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他!”
“夫人,国公爷不管怎么说也是这一府之主,这样的行为,国公爷怎么可能做得出?”盛嬷嬷劝道:“夫人您就忍一忍…”
“别再说了!”蒋氏厉声打断。
盛嬷嬷见蒋氏发了火,不敢再往下说了。
苏院。
蒋氏去了后,下巴微扬道:“找我什么事?”
大概是方才盛嬷嬷一番话,她心中余怒未消,问萧炎这话时,语气很不好。
坐在轮椅上的萧炎,闻言轻轻皱起眉头,“我想跟你谈谈柳涵的事情。”
每次见到柳涵,提起他的名字,萧炎的心便如同被人划了一刀,钻心的痛。
“你想干什么!?”蒋氏像护崽的母鸡一样,警惕地看着萧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涵儿一根汗毛,我绝对饶不了你!”
萧炎忍着胸中汹涌的情绪,极力平静道:“我既然答应你不伤他,就不会伤他,否则他不会平安活到现在。”
他已经这样保证了,蒋氏还是没有放松,“那你无端端提他做什么?”
“这次科考后,不管他是榜上有名,还是名落孙山,我希望他搬出镇国公府。”萧炎道:“我镇国公府已经养了他十六年,没理由还要继续养他!”
“哼!涵儿自出生以来所有花费的银子,都是用的我的嫁妆,没用过镇国公府一个铜板!”蒋氏轻哼,“如果你要赶他走,那就连我一起赶走!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分开的!”
“蒋玲!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容忍他在府中十六年,已经够了!”萧炎气得颤抖,“你是我萧炎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是什么身份,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你非要往我心里插刀子吗!?”
“是谁先往我心里插刀子的!?”蒋氏猛地站起身,激动得面红耳赤,“当年我与表哥情投意合,本来已经要谈婚论嫁,你非横插一杠,要娶我为妻!我爹娘碍于你萧家势力,不顾我以死相逼,非要将我嫁给你!这些你都忘了吗?”
“都是过去十几年的事情…”
蒋氏越说越激动,“我私下找你,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了,求你退婚,求你成全我们!你不肯,说你会对我好!还当场立下誓言,今生今世绝不纳妾,只对我一人好,绝不负我!可结果呢?我嫁进来两年半不到,逸宸才一岁多,你就和我的丫鬟滚到床上!”
萧炎气势弱下来,“这事跟你说了是误会。你带着逸宸回娘家,表面说是去看你娘,实则却是和你那表哥相见,我一时气愤喝多了酒…”
蒋氏气道:“表哥自小没了母亲,与我娘亲近将她当成亲娘般!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我娘病重,他去伺疾有何不妥?我娘想见逸宸,我带逸宸去了,自然会与表哥相见。可那种情况下,我们能有什么?就你心思龌龊,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更令当时的蒋氏气愤的是,萧炎当时的疑心,严重伤到了她的自尊!不管她当时心中还有没有表哥,但她已经嫁入萧家,怎会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而且那时萧逸宸还在她身边!这是对她身为一个女人和母亲的双重侮辱!
“我…我就是心里憋屈得慌!你嫁我本就不情不愿,谁知你会不会与他见得多了,旧情复炽?”萧炎说着面色冷下来,“或许当时是我想多了,可后来事实证明,我根本没想多,否则你怎与他有了柳涵?”
“若不是你再次背叛你的誓言,与我的丫鬟搞到一起,我怎会一时郁闷回到娘家,难过之下忍不住向表哥倾诉,然后情不自禁喝多了…”
“是,我承认是我不对在先!那时阿爹去世,我年纪轻轻半身不遂,心中苦闷借酒消愁,这才犯了不该犯的错。所以在我知道你和你表哥的事情,我选择原谅。但你在发现有孕后,为什么不将孩子拿掉?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孩子的存在?为什么瞒不住了,还以死相逼非要将他生下来?!”
萧炎痛苦怒吼,“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子已经够惨了,你还要留着奸夫的儿子羞辱我!还要我帮忙养大奸夫的儿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我知道你难受你心里不好过,所以我说和离也好,休了我也罢,我可以一分嫁妆也不要,独自一人带着涵儿离开,让你眼不见心不烦!是你不肯,你说我生是你萧家的人,死是你萧家的鬼!凭什么让我离开和表哥双宿双栖,逍遥快活,而你一人痛苦终生?你说你不好过,也要让我痛苦一辈子,至死方休!”
蒋氏不知想起什么,双眼通红,嘴唇颤抖,“你让我一人痛苦也就罢了!可你还派人杀了表哥,留下表嫂和刚出世的孩子无依无靠,相依为命,让我愧对她们母子,一辈子愧疚痛苦终生!”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他吗?”说到这事,萧炎不但没有半点悔意,面上反而越发冷酷,“你为了逼我放你离开,居然狠心对逸宸下毒!他才三岁多啊,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狠心对他下手?你伤我最重要的人,我凭什么让你最重要的人潇洒自在?!”
“逸宸的毒不是我下的!我跟你解释过多少次,可你不信我!你宁可相信外人的话,你也不信我!甚至至今都不信我!逸宸是我亲生的骨肉,我怎么舍得害他?可你们萧家,你和小姑,你们所有人,不但不相信我,还教得逸宸也不信我,让他对我疏远,对我离心!”
蒋氏忍不住痛哭出声,“你可知道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恨意和恐惧时,是怎样的心情?!那种心如刀割、只想一死了之的心情,你们谁能明白?若不是涵儿,若不是他在我身边,分散我的注意力,我早就活不下去了!可你现在却要将涵儿赶走,你分明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蒋氏猛地站起身,指着萧炎怒吼:“总之萧炎我告诉你:你要是将涵儿赶走,要么将我一起赶走,要么你就等着同我收尸!”
十几年来扯不清的恩怨,所有积累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两人面红耳赤,均是浑身发抖。
谁是谁非,谁错多错少,谁又负了谁,早已说不清楚。
蒋氏不愿在萧炎面前流露软弱的一面,说完后掩着红肿的眼,小跑着离开了苏院。
留下萧炎一人在苏院痛苦咆哮。
曾经努力掩饰的伤疤,以为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好了。
然而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揭开后,却发现那些伤疤,依然血肉模糊,痛入心扉。
那些努力粉饰的太平,原来这样不堪一击。
这样的结果,是陆心颜早就知道的,可这样惨烈的过程,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本来只是让蒋氏配合演一场争吵的戏,没想到蒋氏假戏真做,一来就吵上了,还扯出那么多陈年旧事。
那个两人都没说出口的,与萧炎滚了床单的丫鬟,不用说,陆心颜已经知道是谁。
同时这也让陆心颜对萧炎与蒋氏之间的关系以及过往,有了新的认识。
整件事情的源头,便是那个爬床的丫鬟。萧炎没有将她送走,反而留在身边,这大概也是蒋氏愤怒的原因。
陆心颜不知道萧炎是为了报复蒋氏的背叛,而选择将她收在身边。还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因为坏了人家清白,所以将她留在身边。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是一步臭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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