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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的。”招弟边咀嚼边说,“她说小叔活该,什么是活该啊?”
瑞和不想和孩子说这些,哄着她回家去了,不然被隔壁发现孩子又过来玩也是孩子遭罪。
只是有了这个插曲,夜里瑞和还是有些心情不好,再次失眠了,第二天去上班时精神很差,在听管事念叨说今年开春没什么订单派下来后,心底更是蒙上一层阴影。
“竹器厂呆不久了。”瑞和对自己说,在原身的记忆里,一九七八年年底,竹器厂遣散了所有员工,甚至撑不到过年发过年金,不少工人在背地里抱怨。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扎着面包碗,琢磨着得找机会买辆自行车才行,有了车才能去远的地方做些小买卖。他记得今年年底会有一批自行车从外地运进来,不用自行车票就能买,原身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自行车。
可等到年底就太晚了。
瑞和决定等哪天运成品去市里的总厂时就去找找机会,城里的人必定比他更有门路。
他心里琢磨着事情,手上动作不停,其实人已经走神,直到有人拍了他一下才将他吓醒,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到到底是谁拍他,耳膜就被高亢的大叫声震得嗡嗡响。
“小山来了!录取通知书来了!”
那一刻,瑞和失去了思考能力。
“快走!”李大水拽住他的手将人拉起来往外跑,厂里的工友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等人失去踪影才互相打探消息。
“刚刚我听那个小伙子说什么通知书?”
“那是大水,也是咱厂的,和小山是好朋友,他说有通知书那应该就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吧?”
“这么晚还有通知书?”一个女人哎哟一声,“这都几号啦?前阵子村子里好多大学生出门,动静可真大,现在都快三月——二月二十四号了吧?还能有录取通知书来?”
“不知道,不过有也不奇怪,兴许人家就是这么晚到?”
“小卢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可能你的通知书也到了呢?”
角落里,卢培音暗自咬牙,抬头时却露出甜美的笑容:“李婶你这是在开玩笑呢,我初试都没过,怎么可能会有录取通知书?”
四周响起善意的笑声,卢培音陪着笑了一会儿才低头继续工作,内里却百爪挠心。
怪她大意了!
高考结束那天,因为考得不理想她的心情十分低落,又想起未婚夫一家都不太高兴她去高考,已经闹得有些僵,心情就更差了。其实她并不怕和未婚夫家闹僵,反正只是定亲又还没结婚,就算结婚还能离婚呢!她一点都不在意,于是坚持去高考。
只要她考上了,立刻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什么未婚夫根本不在她眼里。
可是她没考上。
没考上,一切的盘算就都落了空,和未婚夫一家关系的恶化此时就显得很严重。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和另一个男同志在高考后离开学校的牛车上,不小心稍微亲密一些的举动被未婚夫家知道了。如今想起来卢培音悔恨万分,那时候她孤注一掷前往公社高中备考,有一个男同志对她很关心,在生活和学习上对她关怀备至,对比未婚夫对她的冷漠,一个多月的功夫,她对他真的动了心……这才会在高考后情绪低落时接受那人的拥抱,靠在他肩膀上休息。
可她和他清清白白!她可以发誓!
卢培音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上涌的愤懑。
“慢慢来,慢慢来。”
她对自己说:“这一次考不中没关系,下次一定中!”
未婚夫和她吵架,让她在厂里失了脸面总是被无话找茬也没关系,她会离开这里的,一切的苦难都会过去的。
脑袋发懵的瑞和机械地跟着李大水往外跑,并不知晓身后厂里工作间内工友们的谈话,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水哥你刚刚说啥?我的录取、录取通知书?”
“是啊!”李大水高声说,“下午我不是请假去吃喜酒吗,回来的时候遇到田生叔他跟我说的,他正要给你送来呢,我就提前过来通知你了。”
瑞和的心鼓噪起来,眼睛发亮。可那天的失望还如在昨日,他犹疑地问:“大水哥,你没听错吧?”
“肯定没错!我还能听错你的名字?”李大水重重地拍他的肩膀,直把瑞和拍了个趔趄差点扑地上,李大水忙将人拽住,“你看你别激动,这次肯定没差的,该是你的一定会来。”
瑞和平缓心绪点头:“好。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竹器厂,在瑞和家前面那条巷子看到正蹲在路边的张田生。张田生对着瑞和笑出一脸褶皱,站起来对他招手:“快来,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说着扬了扬手,瑞和看到了一封棕色的信封,那一刻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只有那封看着薄薄的信封。
他走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然后奔跑起来,像奔向一个迟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