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走路时候就在浑身发抖,也是一进门就伏在了地上。
胡天明问:“昨晚你打扫三楼的露台,可有发现那横栏两端与往日有所不同?”
那妇人也是吓坏了,只为脱罪,立刻就回:“没有!”
这种人胡天明见得多了,也不恼怒,只加重了声音里的威压之势,再问一遍:“想清楚了再回答,既然你是最后碰那栏杆的人,若是提供不出证据找到别的凶手,你便洗不掉嫌疑。”
那妇人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
胡天明板着脸,继续问:“仔细想想,尤其是那横栏两端,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比如——缠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那妇人这一次不敢再糊弄,拧眉仔细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哀嚎一声不断的磕头:“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没有啊,真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哭得惊天动地,再加上是个粗使妇人,嗓门又格外的响亮,那声音当真杀猪一般。
胡天明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更怕她吵到萧樾,眼见着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师爷垂首站在旁边琢磨了半天,眼见着是没有线索了,终于试着开口提醒道:“大人,二楼和三楼的平台都是露天的,您看有没有可能是昨晚这茶楼歇业以后有人趁着夜深人静从外面攀援上来做的手脚?”
胡天明心思一动,微微沉吟着提了口气。
朱掌柜和几个伙计之间互相对望了一眼,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七嘴八舌的连声附和:“大人,一定是这样的,一定就是这样的,我们真的不知情,是有人潜进来做的手脚……”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吧……
胡天明思索了片刻,刚要起身过去身后查看那里的露台,萧樾却是突然开腔,随口问了句:“露台那里的小桌子,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这个问题听着看似不着边际。
在场的众人俱是一愣,不由齐齐的看向了他。
朱掌柜是不知道他这一问代表着什么,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就今天早上……”
萧樾也不再进一步逼问,只望定了他。
朱掌柜就自动解释:“大人您是知道的,我这茶楼经营的还算可以,相对的,茶点也比别处卖的贵些,来我这喝茶的,尤其是会定这雅间的,要么就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高门大户的娇客,这些都是有身份的人,就算图这雅间带个露台视野好,也不会坐到外面去,就今天早上,有两个木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薰儿一直稳稳的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此时也是绷紧的心弦铿然一声断裂。
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飞快的捏紧,指甲使劲的掐着掌心让自己维持冷静。
而那朱掌柜跪在萧樾面前,神色惶惶的瞬间变了几变,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了!昨夜收拾整理的时候有伙计跟我说三楼有张桌子断了条腿,应该是白天的时候哪位客人弄坏了却没说,我当时还觉得晦气,骂了两句,就让他们把桌子移到边上去了,想等今天过了,得闲的时候再叫人来修,可是今天一早我这还没开门就有两个木匠过来了,说是德福……”
德福正巧就是跪在他右边的伙计,那伙计一听掌柜的突然把自己供出来,本能的就吓得尖叫:“冤枉!没有!我没有啊……”
朱掌柜生意做这么大,头脑还是相当灵活的,这时候已经领会了八九分,倒抽一口凉气道:“我当时还纳闷,修个桌子腿怎么还来两个人,原是想骂德福的,可那两个木匠却是好说话,说今天状元游街,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沾沾喜气,不收我的银子,只跟我讨了杯茶喝。”
胡天明这时候已经基本全明白了:“他们是在三楼干的活。”
“对!”朱掌柜点头如捣蒜,“打过补丁的桌子现在还在三楼呢!我呸!这居然是两个天杀的刽子手!我也就是贪了那么点便宜,才被他们忽悠了,喝了茶他们说横竖已经来了,帮我四下里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家具需要加固修补的,我带他们到二楼这几个雅间看的时候,就在出事的那间屋子里,其中一个人就提议说今天该在露台靠边的位置放上小几,这样客人坐着看街景就行,也不用巴巴的再跑过去。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让人准备了……”
打通了所有脉络,知道是被人利用被人坑了,朱掌柜气得几乎昏厥,脾气一上来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腿骂娘。
雷鸣已经去露台重新具体查看过一遍折回来,对萧樾禀报道:“泼在花盆旁边的油应该只是个幌子,为了误导衙门的判断,让大家以为那手脚是更早的时候做的,便不会想到是今早才出现的他们,而桌子摆在那里,却必然是蓄谋——桌子紧靠着栏杆,其实都不用等到游行的队伍来,两位小姐坐在那里,但凡是有谁倦了累了稍微倚一下,马上就会推落那条栏杆掉下去。”
雷鸣唏嘘不已,后怕的看了武昙一眼——
据他所知,这位二小姐平时的德性可不太好,惫懒的很,她今天没有心血来潮的往那栏杆上靠一靠,那真是他家王爷洪福齐天了,要不然只怕过来就能直接赶上收尸哭丧了。
武昙一开始是没想这么多,这会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丢了魂似的好半天没反应。
林彦瑶是大家作风,行为举止永远都得体,如果说那张摆在露台上的桌子和动过手脚的栏杆是一个组合起来的连环陷阱的话……那她现在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真的就是用了百分之两百的运气了。
林彦瑶闻言,也是头皮发麻,蹭的就站起来了:“你说什么?”
当时也就是得亏武昙今天心里有事,进门就忙着求她帮忙去李氏那里套话,之后又因为这件事一直的情绪低落,几乎全程趴在桌子上懒得动弹,要不然……
林彦瑶的呼吸消失了好一会儿,等到艰难的恢复了之后,就立刻两步冲过去将武昙搂进了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只是用力的抱着。
武昙倒是没哭,只是把脸藏在她的肩头,不动也不做声。
萧樾拿眼角的余光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很烦躁——
要说上辈子那女人能在萧昀的打压下还在他的后宫里存活了那么久,还真是不容易了,就这么出趟门都险些一脚跨进鬼门关,要是每次都得用这样的好运气来化解,那她的运气可是好到爆棚了。
暂时压下心里的不快,萧樾随后飞快的定了定神,也没心情再继续耗下去了,就直接吩咐胡天明:“一会儿把人带回衙门,找个靠谱点的画师,把那两个木匠的样貌画出来,即刻颁下海捕文书,重金悬赏。奏禀陛下的折子你来写,他们的目标是谋害新科状元甚至是这次高中的举子,这点没错吧?”
他刻意绕开了武昙和林彦瑶这边的事,胡天明心领神会——
若是在奏折上写两个姑娘在这里被人精心设局暗杀,保不齐马上就会引起京城整个权贵圈子的恐慌,而且对两个姑娘的名声也不太好,既然大家都是官家出身,那么避重就轻适当的维护也是应该。
胡天明正色点头:“是!三楼的横杆是人为控制推下去的,可以断定是算准了目标才下手的,目前只是不太好确认他们要针对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是谁招惹来的杀身之祸,那便去挨个盘问几个受害人的底细做排查。
这些胡天明都有经验,自然用不着萧樾赘述,而胡天明现在紧急需要做的也只是整理出一份可以拿到御前的奏章,别的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事后也都能处理好。
眼见着这件事已经耽误萧樾太多的时间了,胡天明也不太好意思,便就深深地做了一揖:“下官现在要马上赶回去写奏禀陛下的折子,今日多谢晟王殿下的提点和援手了,不知殿下稍后可是……”
萧樾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拒绝了:“不了,本王今日不想进宫,若是皇兄那边有事传唤再说。”
“是!”胡天明不敢勉强。
他急着回去写折子,就想先告辞,可是一看姜玉芝还瘫在榻上,而武昙跟林彦瑶抱在一起,状态也不怎么好,便不好视而不见,于是提议:“几位小姐,这茶楼马上要封掉,请几位移步,本官命衙役送各位回府吧?”
黎薰儿虽然没被当场揪出来,可到底是承受了巨大的冲击,这时候还没回神。
周畅茵看了她一眼,没见她先站出来,就只能先开口:“不用了,我们都带了护卫和婢女出来,自己回去即可。”
她跟黎薰儿还有姜玉芝是一起的,胡天明于是又看向武昙二人:“你们……”
林彦瑶是有点担心武昙,武昙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状态,从她怀里退出来扬起一个笑容道:“不用麻烦府尹大人了,我们去林府,走两步就到。”
“那……好吧!”胡天明看着她这张笑脸突然觉得很神奇——
武家这个小丫头抗打击能力也太强大了吧?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没事人一样了?
武昙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仍是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郎朗的道:“毕竟运气好,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本事!”
这论调虽然不怎么靠谱,但听着着实有趣,胡天明有点被她逗乐了。
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能这样豁达毕竟是不容易的,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下一刻,武昙脸上的笑容已经瞬间消失,她眸子一转,看向了站在门边角落里的黎薰儿,再次朗声问道:“郡主你说是吗?”
每一个字的咬音都极重,掷地有声。
黎薰儿哪想到她直接就冲着自己开腔了,意外之余猛地抬头看过来。
武昙却压根就没打算理她一样,已经再度移开了目光,仍是礼节周到的给萧樾和胡天明福了一礼道谢:“今日多谢两位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的冲出房间,下楼去了。
“昙儿!”林彦瑶也顾不上姜玉芝了,立刻提了裙子追出去。
皇甫七在下面已经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正闲的头顶都要张蘑菇了,看见两人从楼上下来终于长出一口气:“总算下来了……”
他拍拍袍子,还没等起身,武昙却已经直接冲到了大门口,走的太快,险些和外面刚好一步跨进来的男人当场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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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恶毒郡主的作案经过一次写了,所以第一章有丢丢肥,二更的话应该是4k字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