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人前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才知道,有些时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好,好,娘都知道。”
“别这样!”
“恩,儿乖,儿乖!”
似乎是急于弥补这二十六年的缺憾,在当娘的人眼里,孩子再大,也还是孩子,这就是娘的心态。
抱着白烨,轻轻拍打安抚着,突然有些头晕,意识模糊,身体一软,手一松,朝地面倒去。
“娘!”这一声娘,脱口而出。
门口玄凌和槐安眉头一沉,想也不想推门而入,槐安顺手解开了耦合的穴道。
“玄凌,快帮她看看。”抬头看到玄凌,白烨急呼。
怀里的人双眼睛,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白烨的紧张,玄凌能体会,疾步上前,轻声道:“放心,没事的,抱到床上。”
听着玄凌的声音,白烨的心瞬间静了下来,抱着人几步走到床边,耦合已经冲了过去。
“公主!”即便此时,她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小心谨慎几个字,这些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去弄杯水来。”
玄凌是湘支开这嬷嬷,她在边上,她反而没办法静心把脉。
“嬷嬷,有她在,会没事的。”
白烨开口,耦合这才将信将疑的让出位置,乖乖去倒了杯水紧张站在一旁。
这身体?这么多年,是怎么拖过来的,一把脉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床上的人自己也应该知道,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所以一直用猛药撑着吧。
终于见到自己儿子,就好像一根弦,绷到了极致,突然绷不住了。
“暂时没事,将她平时用的药给我看看。”
耦合看了一眼白烨,见白烨点头,这才急忙出去拿来药
玄凌打开药包用手拨弄了下,果然是猛药,“这药是谁开的?”
“宫中太医,可是...有问题?”耦合脸都变了,身处权利的漩涡,对这些事自然反应的敏感。
“这药没问题,只是...她本来就体弱,用这么猛的药,无疑是烈火烹油。”这太医不可能不知道吧...这情况,应该开温和一些的药,调理为主才是。
耦合接过药,眉头深锁,一脸不信,“这药...是太后请人开的,太后最是知道公主的身体...”这要会损公主的身体,太医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后?”那不是公主的娘吗?
“玄凌,她的情况?”药的事暂且不说,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叫身体很弱?
“她应该是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后来又没调理好,身体就这么拖垮了!心里又有郁结不化~若是再这么下去,拖不过两年。”
实话实说,玄凌不想瞒着他。
两年!白烨抬头看向玄凌,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玄凌松开手,替对方提了下被子,“若是她配合,或许还有办法。”说完转身看向耦合道:“现在的药不能再碰了,就是身子撑不住,躺着也不能再喝那药,我重新开个方子,按着这个方子服用十天再看情况调整方子。”
她知道失而复得的欢喜,也知道失而复得然后再次失去的痛,她,不想他也承受一次,所以,她一定会帮他留住这份迟来的母子之情。
“墨天痕!”白烨没有跟玄凌客气,因为不需要。
看着床上的人,冷声说着墨天痕三个字,原来,他与墨家并没关系,真好。
“别轻举妄动,都在这了,不差一时。”玄凌的手落在白烨的肩上,白烨坐在床边,一手抓着杜晓嫣的手,一手反握着玄凌的手。
点了点头,“好!”不差一时,现在,他只想安静等她醒来。
“当年,墨家只是要一位嫡公主嫁入墨家,是皇室选的她吧,好像她离宫出走的消息,也是宫里透出来的。”槐安终于开口,话中饱含深意,不巧的很,那时候,他好像敢苏醒没多久,墨天痕的老子没事就找他,所以,他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
白烨抬头看向槐安,这位老....前辈的意思,他娘是皇家推出来的棋子?
其实,从那副药,玄凌已经猜测出几分了,这位炎火公主...当真是承受了太多人间至苦,亲人抛弃,心上人死去、失去孩子,仇人是枕边人...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当年,当年明明是太后和明公主....鼓励公主离宫的...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啊...怎么会...”耦合这宫里在这墨府后院,周旋了一辈子,槐安一席话,她已经心中有些明白了,加上那药...
只是,她接受不了,也不敢相信,公主这些年的痛苦,苦苦支撑忍受的痛苦,除了对小主子抱着希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为了给皇室传递墨家的消息。
她是皇室在墨府的一颗钉子...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怎么能这么对她?怎么忍心啊,公主这些年的苦,他们难道看不见吗?他们有没有心啊。
“公主!”耦合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她从小伺候公主长大,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公主早已不是主子这般简单,公主一路走来,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带她离开这里吧。”玄凌看着床上的人,若她知道这一切,知道亲人的残忍,情何以堪。
白烨就皇权的漩涡长大,对这一切太熟悉,也太了解了。
“怂恿她逃婚,是因为他们摸清楚了墨天痕的脾性,知道她的逃离,反而会激起墨天痕的兴趣,等她嫁入墨家,墨天痕便会多看重几分,而她则会对墨天痕生出恨意,如此,她就是嫁入墨家,她还是忠于皇室的公主,会死心塌地为皇室卖命...”这样的把戏,太容易看穿了。
炎火皇室,既然早就名存实亡,不如就干脆消失吧,他们利用她便也罢了,谁让她出生在皇室。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在利用她的同时,还对她如此残忍,怕她撑不住,失去一颗这么好的棋子,所以明知她身体承受不住,还对她用了催命的药。
“没关系,欠债还债。”玄凌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轻轻在旁边说着。
槐安看着这两个孩子,就像两只没有体温的小兽,互相依偎取暖...
“已经快天亮了,天亮之后,再要回西苑可就有些麻烦了...”槐安的意思,若要从长计议,那就回西苑,若想痛快一些,那他现在就可以动手。
刚说完,床上的人就醒了。
“孩子...孩...”睁开眼,身子弹起一双眼睛就在四周搜索。
“我在!”
其实,刚才她只是昏迷,但还是有意识的,他们的话,她隐约都听到了一些,手握着白烨的手,很紧,“孩子,娘...求你一件事。”
“你只管说。”白烨有些不习惯,进来让自己身子放软,声音放轻柔。
“不要让玉儿嫁入皇宫。”她知道,她这么做,会给儿子带来危险,可是,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女儿虽然姓墨,可女儿并不喜欢墨家,她都知道,女儿和其他两个儿子不同,他们身上有着墨天痕狠辣的秉性,可是女儿没有,这个女儿,很像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她能如何?能如何啊?
“不,算了...算了,都是命啊,命啊!”说出口,又连忙摇头,不行,她不能为了女儿,让儿子涉嫌,可是女儿...
杜晓嫣的心被拉锯的生疼,她其实早有疑惑,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那是生她养的她的母后啊...
怪不得,怪不得今儿会那么巧碰到玉儿...今问!
她的亲侄儿,她当儿子一样对待的亲侄儿,若是让玉儿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戏,她怎么受的了...
“好!你放心,明天的婚礼,保证办不成。你别多想了,好好休息。”
白烨都明白,他能体谅,也不怪她,她能在此时求他,是将他当依靠,当儿子。
“不,不,你不知道他有多狠,若是知道你还活着...”
“他早就知道我还活着,放心吧,相信我。”
相信他?杜晓嫣怔怔看着白烨,她的儿子,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相信他吧,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玄凌一旁说的自然而然,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那模样,是将白烨划归自己的羽翼下一样。
白烨哭笑不得,心里却甜的发腻,她信他。
不管自己曾经是谁,现在是谁,有一个人,始终对他如一,她说,她不会让他有事。
这辈子,还有何求?有她,足以。
他,也不会让她有事,用他余生的全部相护,只愿她喜乐安康。
“这位...姑娘?”一个女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大大方方的说出这样的话,态度毋庸置疑,杜晓嫣心中一笑。
她的儿子,碰到了一个很美好的女子,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补偿,真好。
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是满意,原来,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让人感动的。
“她是帝玄凌,你准儿媳妇。”白烨脸皮比城墙厚,说出这话,面不红,心却乱跳。
“帝玄凌....她...好,好!我...看看,孩子...我这...”
帝玄凌,将然是帝玄凌,哈哈哈,那个传闻中的帝玄凌,怪不得能说出刚才那句话,可是,儿子后面那句话,又让她窘促起来。
儿媳妇...初次见儿媳妇,做婆婆的是要送份大礼的,见面礼,她送什么好,送什么呢?这么好的孩子...
“耦合...把我的首饰盒子搬来,不,把我床头那个匣子拿来,对,匣子,快。”
这...
杜晓嫣看儿媳妇的亲昵眼神,还有这热乎激动的劲头,让玄凌一时间无所适从。
忍不住瞪了某个罪魁祸首一眼,这家伙,脸皮是越来越厚!媳妇?谁同意了?什么时候的事?她...媳妇?这称呼咋那么如此奇怪。
槐安忍住没插嘴,没关系,等私下再好好和那小子聊聊,想娶他徒儿,可没这么简单。
“公主,匣子。”耦合动作很快,也忍不住暗暗频频打量玄凌。
小心翼翼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条项链,样式很简单,金丝成线,上面缀着一个五彩斑斓的珠子,珠子不大,只有拇指盖大小。
虽然很简单,但是因为这颗珠子,这条项链就显得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是他爹当年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可能不值什么钱,但是瞧着好看,也是我唯一珍视的东西。”既然是帝玄凌,想必,那些俗物她也不喜欢,这条项链,陪伴了她这么多年,最能表达她的心意。
这...玄凌上下不得,左右为难,瞧人家那眼神,好像她不受就是嫌弃一样,若是收了,不等于承认...混账东西,绝对故意的。
他该不会是故意摆他一道吧,越想越觉得可能,因为某人正在一旁默不出声。
“是不是不喜欢...没关系,我这还有...”
“喜欢!”几乎是咬牙说的。
眉开眼笑,她就知道,这孩子一定喜欢,杜晓嫣小心将项链解开,伸手示意就要帮玄凌带上。
玄凌这是哑巴吃黄连,只好低头让人带上,都喜欢了,也不差这一下。
“彩霞珠?”
槐安突然起身,刷的一声凑近,盯着玄凌脖子上垂着的小珠子看的仔细。
小徒儿这一声儿媳妇就受着吧...哎!
“这?”这珠子他也见过?玄凌嘴角抽了抽,什么彩霞珠,他要喜欢,快拿走,带着它,她感觉自己被卖了。
“彩霞珠,巫族的镇族之宝。”带着它,百毒不侵,更重要的是,任何蛊虫,感应到彩霞珠都会退避不敢靠近。
当然,它最特别的地方,并非在此,而是...这珠子据说是他们巫族先祖下了巫术的,这颗珠子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只有巫族的族长或者...与族长命数息息相关的人,也就是...族长的配偶。
白烨这小子的娘能拿,说明这小子的爹,应该就是巫族族长一脉的后人,而白烨,也是被巫族先祖认定的族长。
巫族究竟现在在哪里,还有多少人,当年巫族到底遭遇了什么,明明已经灭族,为何还有人存活?
“他爹,可有说过,他来自哪里?有没有家人?”槐安开口相问。
提到白烨的爹,杜晓嫣陷入回忆,“他到最后才告诉我,他是巫族人,其他的并没多说。”
所以,有关巫族的事,其实,她知道的并不多,当年,淳交代她,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让她将巫族的事忘掉。
可她为了皇室,还是将微雕教给了今问,但是,除了微雕,有关巫族的话,一句没提,只说是自己偶尔习得的。
“巫族的事,往后再说吧。”
小徒儿发话了,槐安自然不开口了。
“你打算怎么做?”明天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婚礼,而是炎火的封后仪式,他要怎么做?打算怎么阻止?
总不能真的去送死,她的知道,他如何做,她才能做她的部署。
“墨家和皇室...”都不用顾忌,那就闹他个天翻地覆,白烨笑的温和,眼中却是寒光凌厉。
额...这是要一锅端?玄凌暗暗叹了口气,罢了,他若这样能痛快一些,有何不可?
“天就要亮了,一会见,槐安,走吧。”
“你!别乱来。”白烨心里想着将炎火都城闹个天翻地覆,却交代别人别乱来,因为,他清楚的很,她若插手,就不是天翻地覆了。
甩也没甩,跟着槐安消失在屋中。
什么叫乱来?她从来不乱来,她都是有计划的来,他动他的,她谋划她的,互不干扰,反正,就算不说,也应该知道彼此会做什么。
这种盲目的信任和了解,或许,也只有这两人了。
“...娘!别担心,一切有我,我带你离开这!”
离开?杜晓嫣愣住了,这辈子,她做梦都想着离开这,哪怕只是一会也好,外人都说,墨夫人如何寡淡,不喜热闹,一般宴会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们那里知道,除非墨天痕同行的宴会,她根本出不了墨府。
离开...
她以为这辈子,连死都离不开这座牢笼。
“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让她嫁入皇宫,你先出去,我会带她与你团聚,另外...”同母异父的姐妹兄弟,白烨真的没感觉。
“另外两个不用管...”也管不了,墨天痕若下得去手,就当她没生过吧。
并非她狠心,而是,那两个...不但性子像极了墨天痕,这些年,也早就被墨天痕教导的救不回来了。
他们也从没将她这个娘放在眼里,在他们眼里,她这个娘,不过是皇室用来讨好他们父亲的一个工具。
她不是菩萨,自然也没有菩萨的心肠。
这么多年,她的心肠已经硬如顽石了,这墨府后院,她手上,也有着人命,只不过,她只杀该死的人。
“明白了,你收拾一下,走吧。”
真的能离开这?
一时恍惚,她出去能去哪里?皇宫她再也不想踏入,炎火...到处是墨家的人,她对墨家,已经恐惧了。
仿佛看穿对方的心思,“出去之后,暂时安顿几天,过几天,我安排人,送你去白城,那是儿子的地盘,你可以随心所欲。”
“好!”杜晓嫣温婉浅笑,她的儿子,可以守护娘了。
耦合看着无比欣慰,小主子...公主苦了一辈子,总算熬到头了,墨府,公主这辈子,都想离开的噩梦。
“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带你离开。”
“不用,这里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我。”今后,她有儿子足够了。
“好,我带你离开。”离开你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