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淡定而轻松地从他面前走过去,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窘境,平白让人笑话去了。
她也学着从前他生气时候的那副模样,目视前方,置若罔闻地从他面前径直走过,去旁边的停车场把自行车开锁推了出来。
眼看着她跨上车子,就要一踩踏板走人了,陈央有点沉不住气,低垂的睫毛颤了又颤,终于逼着自己轻轻叫了一声:“陆绵……”
陆绵没急着走,他几步迈到车子前面,舔了下唇,才艰难着又问:“你……没事吧?”
“你说呢?”陆绵赌气扬声。
本来还想一句话都不理,但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怒斥反问:“陈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耍我?”
“你丫如果不愿意给我答案就早说啊,你明说不就得了,犯不着给假答案这么欺负人吧?现在我屁股开花不说,还要被请家长,你开心吗?满意吗?”
“……”
陈央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抿着唇,执拗地站在车子前面盯着她。
眼里波澜起伏,各种情绪杂糅在一块儿,‘对不起’三个字明明就在舌尖上盘旋了几个来回,双唇却犹如上了锁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
不说话也好,他深知自己性格缺陷,不擅应付这种场面,若真被逼无奈开口了,又会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自己都控制不了,反倒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以前和陆绵吵架都是这样,教训太多了。
见他抿唇半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又和木桩一样杵在前面,也没有要让开的打算,陆绵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满腔满肺的憋屈焦躁,暴脾气一上来,就忘了平日对他的那种小心呵护。
她手臂一挥,直接将陈央粗暴蛮横地推到一边,恶声恶气的命令:“让开!”
陈央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苍白病态的脸颊上立刻涌上一层潮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窘迫使然。
陆绵到底是平日里忌惮他惯了,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免心虚,表情略微松动了几分:“谁,谁让你挡我道了?”
随即又默默嘀咕了一句给自己重新打气:“明明就是你的错,别指望我对你还像以前那么客气!”
说着踩上车子就要走,不想陈央还不罢休,突然又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她的车后座。
陆绵一脸凶神恶煞地回头,刚要恼怒痛斥,陈央却突然开口道:“陆绵,你想过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陆绵陡然被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陈央连头都没抬,继续问:“是个工作都找不到,连活着都是在浪费国家粮食的社会蛀虫,还是一个志得意满,随心所欲,自由支配生活的精致女性?”
陆绵微微睁眼,瞳孔里不以为然的怒意渐渐开始酝酿。
陈央浑然不察,还在说:“陆绵,当你追求优秀的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变得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优秀,因为他们的审美和品位,本来就比一般人更高。”
“杨帆有全校为之称赞的球技,打得好将来进名校球队,打CUBA,CBA,甚至更厉害的比赛,前途无可限量!那你呢,你会什么?打架斗殴,上网泡吧,还是……”
“陈央,你闭嘴!!”陆绵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怒吼。
而陈央也仿佛像是一个梦中呓语被惊醒的人,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怔忪着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无措。
这些话他原是没有说错,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们吵架的时候说,更不该在他自己犯了错,还用一副高高在上教训别人的姿态说。
陆绵气得噗嗤噗嗤直喘气,到底是女孩子,恼羞成怒之下忍耐力没那么好,眼里瞬间就漫上了一层水雾。
“陆绵……”陈央愕然,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里一慌,拉着她车子的手下意识松开,不知所措地在衣摆上抓了两下。
这个时候了,陆绵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直接坐到车座上,反勾起踏板然后一脚踩住,抬起手臂倔强地一抹眼睛,直视前方,却是对陈央说:“你少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教训人的姿态,不过是想用冠冕堂皇的说辞掩盖自己的愧疚罢了,你心虚了,却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勇气说,根本没资格教训我,胆小鬼!!”
她负气鄙夷地说完,一踩踏板,头也不回地直接飚出老远,把陈央一个人孤零零地甩在后面。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半晌,陈央仿佛才想起来如何呼吸,粗重着喘出一口气。
下一刻,牵扯着胸口传来尖锐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又不得安生。
果然还是一直不开口的好,看吧,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
陆绵被通知请家长,以前开学报名家长会之类的事情,都是陆清河全权负责与校方接洽,结果这几天正赶巧他在外地出差,所以今天肯定是刘静过来。
刘静向来脾气暴躁,昨晚知道陆绵被请家长的事,当场就赏了她一顿棍子烧肉,当时还警告她,这只是饭前‘开胃小菜’,今天来学校还得看老师怎么说,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上‘正餐’。
经受过这样的恐吓,陆绵一上午根本没心思听课,如坐针毡,惴惴不安地等着刘静大驾光临。
孩子们学校里的事一直都是陆清河在操心,虽然刘静不是第一次来学校,但见陆绵他们班主任确实还是头一次。
学校太大,她根本不知道行政楼在哪里,不过就算找到了,她也认不出哪位是陆绵的班主任,左右陆绵都是必须到场的,她索性先去找陆绵。
上午第二节大课间,陆绵仗着屁股疼,找了个借口不出课间操,想趴桌上眯一会儿,结果刚跟班长请好假,一回头,就看到她妈黑着一张脸,站在陈央身边的窗户外,横眉怒目地命令:“陆绵,你出来。”
“……哦。”陆绵皱皱鼻子,萎靡不振地应了一声。
只觉屁股上火辣辣的感觉又清晰了不少,她不自觉的低头、缩肩、弯腰,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后门,卑躬屈膝的样子简直像只发了瘟病的鹌鹑。
刘静的来意大家心知肚明,周凯乐和纪妍春用同情的眼神表达慰问。
陈央除了刚开始和刘静打过招呼之后,一脸疏冷,又不愿意说话,结果陆绵刚走,他也向班长告了假,不出操。
这两人从早上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不管周凯乐和纪妍春如何活跃气氛,如何故意挑起话头拉着两人一起讨论,俩人始终一副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别说一起讨论了,连眼神都不愿交织一下的。
周凯乐和纪妍春忙活了一上午,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也是各种心累无奈。
而另一头,陆绵被刘静像押犯人似的赶下了教学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她更不敢在刘静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于是只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把刘静往行政楼带。
校广播里正播放着用于学生集合的《运动员进行曲》,节奏明快,激进热血,而陆绵领着刘静已经敲响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大门。
配合着这个BGM,陆绵有种即将慷慨就义的悲壮感。
只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就应声而开,连期望班主任恰巧不在的幻想都随之破灭以后,陆绵彻底相信自己要凉了。
看到开门的人,刘静瞬间收起怒容,堆出一脸笑意,拽着陆绵的后衣领往前推了一步。
微微躬身,恭敬礼貌的问:“您是周老师吧?周老师您好,我是陆绵的妈妈!”
陆绵:“!!!”
陆绵浑身一个激灵游走而过,被刘静这话直接吓得目瞪口呆!
而扶着门把手的李光荣,原本一脸的和蔼可亲也正在慢慢破裂,好在他涵养颇高,只握拳抵唇咳了一声,又恢复了满面笑容,纠正:“鄙人姓李,名光荣,不姓周!”
刘静不知其中误会,歉意地笑了笑,还以为认错了人,改口再问:“哦,原来是李老师,那请问高二3班的周围有老师在不在啊?”
李光荣:“……”
陆绵:“……”
情况紧急,陆绵害怕再聊下去,刘静能把‘周围有’气得吐血身亡,也顾不得自己还是戴罪之身,主动站出来向刘静介绍道:“妈,这就是我们班主任,李,老,师!”
她刻意咬重‘李老师’这三个字,刘静终于听出里面的玄机,下意识瞅一眼这小老头的标志性发型,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她只是听陆绵回家经常周围友,周围友的念叨,还以为他们班主任姓周,就叫周围友,她还觉得这名字取得蛮好,原来……
还没开始,就闹了这么一个极其尴尬的乌龙,别说陆绵,连刘静都跟着变成了一副鹌鹑样儿。
“李老师,您看这……闹误会了不是,也怪我……孩子上学到现在,还是头一次来拜访您。”刘静拽了一下自家的冤孽,难堪得笑都笑不出来了。
李光荣幽幽瞥了旁边的陆绵一眼,自然知道这个误会是怎么造成的,不过今天主要是为了她考试的事,别的暂时先放一边,之后想得起来再找这个小兔崽子算账。
他把刘静和陆绵领进办公室,把思想教育工作分为两步:首先细数陆绵历来罪状,大到打架斗殴,考试作弊,小到上课睡觉,破坏纪律,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一一向刘静汇报。
待到刘静暴怒,捶胸顿足几乎恨不得要把陆绵就地处决的时候,他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健康的教育不是一味的铁血政策,也不是完全的依靠学校老师,家长也要正确的引导,充分的参与配合balabala……
等刘静领着陆绵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了。
虽然连她都感觉李光荣有些啰嗦,但许多道理,还是说得十分有见地,她也深深受教。
本来还想着出来再好好教训这个孽障一顿,巩固一下昨天的效果,现在反思起来,她也愧疚,教育孩子不该是一味的打骂。
正如李光荣说的,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叛逆期,冲动易怒,万一把孩子逼出个好歹来,岂不追悔莫及?
刘静这么想了一路,走到教学楼这边的时候,情绪基本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转身,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低头跟在后面的陆绵:“绵绵……”
陆绵顿住脚,唯唯诺诺的抬头。
刘静叹了一口气,弯下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屁股,问:“还疼不疼?”
“疼。”
陆绵点点头,心想就算不疼,这个时候也要说疼啊,很明显她妈妈开始心软了,这是博取同情减轻罪罚的最佳机会。
刘静又叹了口气,还是微微责备的说:“但凡你稍微乖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哇。”
说着又嫌弃无奈地用手指直点她额头:“就你这成绩,知道当初我和你爸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弄进一中的吗?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还不好好学习呢?”
陆绵被她戳得摇头晃脑,等她说完了,也发泄完了,陆绵皮皮笑了两声,趁机凑过来帮她顺了顺胸口,一派乖巧的劝:“妈,我这次也是一时大意才出现的失误,我平时认真考的话,考个
四五十分不在话下的。”
刘静胸口不禁又堵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考四五十分还挺得意的?”
陆绵马上举双手否认:“没有没有,我一直觉得挺没脸的。”
……才怪!
刘静摇头长叹,经过了这么些年,她也算是看透了,她这闺女啊,压根不是读书的料。
现在有点后悔了,小时候该让她学学其他的什么跳舞画画之类的才艺,好歹可以试试艺术生这条路吧?
学什么跆拳道,尽给她惹是生非不说,也没见得她把陈央保护得格外好……
不对,她突然想起今早赵明惠跟她说的那些话。
“站住,我才想起来有个事还要问问你!”
她一把将正准备趁机开溜的陆绵抓了回来,又没个好脸色,刻意压低了嗓音,才问:“我听你惠姨说……你和央央在早恋?”
“……纳尼?!”
她一激动,嘴里不知道蹦出个什么鬼语言,当即变了脸色,挥开刘静的桎梏,一下子窜老高。
又想起今早陈央跟她说过的那些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浑然不顾场合开始鬼吼鬼叫:“陈央早上诬赖我和杨帆早恋,现在他妈又诬赖我和他早恋,你去问问他们家,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我他妈到底和谁在早恋?”
虽然这个时候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打了,楼下已经没有经过的学生,不过安安静静的环境,她这么大声喧哗更加不好。
刘静在她背上给了一巴掌提醒,又被她那话气得想笑:“没有就没有,你嚷什么嚷,是不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陆绵还是扯着脖子吼。
她要干了什么说心虚还能服气,关键她还什么都没干,连那个想法都没怎么成熟呢,这一个两个的,就这么上赶着污蔑她。
陆绵这回真急眼了,眼眶都气红了。
偏偏刘静还不合时宜地用手指点着她交代:“我警告你啊,央央将来可是考名牌大学的料,你现在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敢诱惑他早恋我打断你狗腿!”
陆绵怒极反笑,冷哼:“我可求求您吧,谁敢动他陈央的歪心思啊?”不怕被整死吗?
刘静自然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缘由,满意点头:“你不敢最好。”
陆绵烦躁不堪,一气之下,竖起手指意气用事道:“我能指天发誓,我陆绵要是打他陈央的主意,诱惑他早恋,我他妈就是猪狗不如的乌龟王八蛋,行不行?”
“嘿!”刘静忍不住又要抬手打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陆绵委屈:“不毒誓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陈央从下到一半的楼梯上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
搞不清楚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和陆绵天生相克。
要不然怎么每一次陆绵说他不好的时候,总能被他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