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么远干吗,怕俺吃了你?也罢,这事终究不大关你的事,且免了你的参军,下去吧!”
出乎意料,被平白骗了一堆金银的四太子金兀术并没有发怒杀人,或者说最起码并没有迁怒给可怜的时文彬参军,这倒是让后者一时感激涕零,仓促而走。
不过时文彬既走,张太尉草船借箭一般耍了四太子一番,继而大赏全城,决心死守下蔡也成为既定事实……当此之时,无论如何,劝降策略破产的金兀术都要继续做出战略决策。故此,当日晚间,金兀术很快便和闻讯赶来的两位万夫长封闭军帐,再度议论起了军略。
“四太子,事到如今,咱们是继续筹措浮桥准备渡淮呢,还是下定决心转而攻城?”
且说,两位万夫长中讹鲁补是个偏粗鲁些的人,对钱财之事本不太看重,更兼有金兀术之前许诺的债务承包,倒是愈发对此事没什么反应了,所以,他眼见着金兀术许久不言,便干脆直接开口追问。“好教四太子知道,咱们兵力毕竟有限,宋国人之前又把寿州淮北的民夫拉走了许多,若要攻城,便不能三心二意了!”
一直黑着脸的金兀术此时方才勉强一笑,却又看向了阿里:“阿里将军以为如何?”
“我自一开始便没变过!”可能是因为债务风险问题,平素便有些小心眼的阿里说话时都不免死死盯着四太子。“咱们女真人打仗又不是没规矩……遇到这种情形,一开始便该一心一意准备攻城,劝降不成被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接下来就准备攀城呗!攀城不行就准备起砲砸城,砸开了城墙、填平了沟渠,派精锐杀进去便是!取了这种就在身前的大城,再去想着渡河的事情!”
金兀术连连摇头:“那是以往,咱们这次却是孤军深入,且只是冲着赵宋皇帝来的,没必要把军力耗在这种城上……”
“但这座城如此要紧,却不能不管,所以才想着投机取巧,以至于中了人家的计策。”阿里冷冷言道。“前几日在外面的时候,四太子之前一直嫌我啰嗦,可今日是咱们三个在帅帐里正经军议,依照咱们女真人的规矩,什么话都可说,出门抹灰便要忘掉帐内争执,我可能说话了?”
金兀术长长呼了一口气,却也只能勉力颔首。
话说,阿里讲的规矩是有说法的。
按照女真人的传统,凡是战前讨论军略,只要能入帅帐参与这种核心军议,所有人都可以不计较身份,围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并对着身前类似于沙盘的灰土指手画脚,而且再低贱的人也能跟主帅当面争论;当然了,主帅也依然保有决定权……
这些都没什么,而这个规矩的精华其实是在最后——按照规矩,等最后定下方略后,所有人都要一起将身前用来指手画脚的灰土用手抹平,意思乃是将帐中争执一笔勾销,然后所有人按照最终决断全力去执行军事计划!
将来,无论战事结果如何,任何人都不许以军帐中发生的任何事情、任何言语为理由,对任何人进行追责!
这当然也是女真人部落联盟时期遗留下来的淳朴作风了。
回到眼前,得到发言权的阿里倒是肆无忌惮了:
“四太子,我不是要专门嘲讽你,也不是一定强求你一定攻城,你是主帅,到底还是你说了算,我今日只说两个军略上的看法,和一个对你的劝谏!”
“讲来!”
“军略上首先的一个,我刚才便讲了,那就是何妨稳稳妥妥打这一仗?先攻城,攻下来再说淮南的事情,不要因为那个什么官家在河南那个山上坐着,就急功近利!”
“军略上不是两个吗?”金兀术愈发烦躁。“另一个呢?”
“还有一个就是跟讹鲁补将军一个意思,请四太子不要乱分心!”阿里继续肆意指手画脚道。“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两万多点人,三个猛安的哨骑派出去后,基本上就是两万人了。而如今一个万户实打实的万人是不错,但还是跟以往一样,一个猛安(千人队、千夫长)里不过五六七个谋克(百人队、百夫长),其余缺额多是新降汉人补充,而且便是正经的谋克里,如今也不比以往,什么奚人、契丹人全都加了进来,所以兵力和战力其实不足……那么依我看,既然眼下那城池跟河南还是分隔的,那就攻城不要想着渡河!渡河不要想着攻城!这正如昔日在辽东捕猎,只有一张弓在手,身前却同时有麋鹿和狐狸,想着两个一起取下,多半是一个都没有!”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便是讹鲁补也连连颔首。
而金兀术微微皱眉后,也只能勉强点头:“那阿里将军的劝谏呢?”
“我怕四太子年轻,到时候连续失利,会失了方寸!”身材矮小的阿里继续肆意言道。“我知道四太子身份贵重,虽说是军议,可实际上还是你一人做主,也知道此番出征四太子是想取河南的赵宋皇帝,别的都不放在眼里……但便是四太子想一意取河南,可有件事情也请四太子务必小心,你今日决心取河南赵宋皇帝无妨,可淮河如此广阔,对面如此严整,我们不攻城而仓促渡河的话,若是将来渡河受阻,又该怎么办?”
“阿里将军说怎么办?”金兀术愈发蹙眉不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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