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蛮蛮脑中曾经推演过无数个场景:比如,再见面,马上就把那张卡拍在他的脸上,厉声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或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当从来也不认识;或者,破口大骂,直接把他痛揍一顿;或者……
但是,事到临头,所有的打算都烟消云散。
她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垂着手,就像木偶一般。
“蛮蛮……蛮蛮……”
许久,许久。
仿佛有路人的脚步声。
她猛然惊醒,推开他,直奔电梯。
他跟进来。
电梯里,其实只有二人。
一片死寂。
他还是紧紧拉住她的手,不知怎地,她没有挣脱。
她忽然也很疲惫,就像块虚脱一般。
甚至不知道怎么开门进门的。
直到他再次迫不及待将她紧紧拥抱。
她在自己的家里,有点惶惶不安。
她推开了他,后退几步,语无伦次:“你……你饿了吗……”
本来,她是要说“你滚出去”,可不知怎地,脑子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变成了“你饿了吗”?
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憔悴了。
憔悴得可怕。
整个人,就像曾经遭遇了极大的折磨,就像一个逃犯,头发蓬乱,神情委顿,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出奇。
他很高兴。
因为还能重逢的那种毫不掩饰地兴奋,狂喜,无论她态度怎么冷淡,都无法将这种重生一般的喜悦火焰所湮灭。
他凝视她的目光,令窗外的寒风都仿佛变成了火焰。
她急忙避开,还是结结巴巴:“你……饿了吗?”
他苦笑着点点头:“又累又饿……还冷……呵,我都快被冻僵了……”
他于风雪中游走一天,四肢冰冷。
“你先去洗洗,我给你弄点吃的……”
她没等他回答,仓促进了厨房。
他凝视她的背影,自己也恍如梦中。
许多次,他幻想同样的场景,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肖蛮蛮端着一大杯热咖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浴室里传出的哗啦啦的水声。
她去父亲的卧室找了一套运动服,又拿了一条崭新的大浴巾,还找了一双一次性大拖鞋。那女士每次外出住酒店,都会把酒店里的拖鞋以及一些一次性洗漱用品带回来,所以,家里的鞋柜里很多这些东西,都不用买了。
她默默地把这些东西放在卫生间门口,又把客厅里的空调温度升高一度,这才进厨房开始煮东西。
富小明出来的时候,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大碗加了荷包蛋的热气腾腾的汤圆,还有一大盘蒸好的切片腊肉和香肠。
肖蛮蛮避开他的目光,低低的:“你先吃点东西吧……”
他大步走过去,情不自禁,再次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抱。
她气促心跳,推开他:“你先吃饭……”
他很饿。
饿得要命。
只喝了几口咖啡,马上就开始吃汤圆。
中途,抬起头,看到那个温柔的身影就坐在自己对面,见自己看她,马上又低下头。
可是,他看到她温柔目光。
目光里全是怜惜和不安。
是的,从第一面起,他就觉得那是自己见过最温柔的女性:于谈笑之间,悄无声息体谅他人的难处,总是责备少,宽容多。
他心中潮湿,忽然觉得曾经的一切,真的不算什么了。
一直沉默。
直到他吃完饭。
一大杯茶水悄无声息摆在他面前。
她顺手拿走了空碗,低低的:“你休息一下。”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肖蛮蛮……”
她挣脱了,拿了碗筷去厨房。
富小明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了肖嘉明的遗像上面。
黑框里,那个已经升天的老好人,笑容很是凄苦。
转眼,看到自己身上过时而老旧的运动服——内心,真的暗叹了一万次。
他默默地双手合十,替他祈祷了一会儿,真希望这老好人能在天堂里快乐无忧。
一会儿,肖蛮蛮出来了。
她低着头,也不吭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肖蛮蛮……”
当那孔武有力的双臂传来的熟悉体温再次环绕全身时,肖蛮蛮想起曾经的誓言:富小明,你若这次不出现,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永远不会……
“肖蛮蛮,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她没回答,径直走进卧室,很快拿了一张卡出来,递给他,终于说出了今晚第一句完整的话:“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找我了……”
他拿着那张卡,反复看了几眼。
“肖蛮蛮,能不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她靠在墙壁上,其实,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一个人,是要有什么样的特殊原因,才会消失得那么彻底,又出现得这么突然?
就像一缕游魂,在午夜里出现,在太阳升起时消失。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富小明讲了一个故事。
是的,听起来很像一个故事。
一个距离我们的世界非常遥远,但是,又近在咫尺的故事。
肖蛮蛮听得很认真,时而惊心动魄,时而愤怒不已,时而,又不可思议……以至于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她都一脸懵然,就像他刚消失那段时间的无数个夜晚,总是想:只要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是的,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那么重要了。
跟她预料的一模一样,那个夜晚,他也是被绑走的,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是精密筹划的陷阱。本来,她是不能幸免的,只不过,他们有所忌惮,又觉得杀她没什么用,所以,只是将她扔出去……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这个原本该研究蚂蚁的人,无意中研究出了比蚂蚁的组织结构更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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