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站在院中,仰望着月色久久不语,仿佛他要将目光看向皇城的某处,又仿佛仅仅只是欣赏夜色的美景。
皇城之中,最高处的太极殿顶楼。
李渊同样负手背后,皇帝也在仰望夜空,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息,轻轻问道:“时间定了吗?”
这话问的无头无脑,偏偏身后有人回答,却原来是李氏皇族的所有核心竟然都在,只见淮南王李神通缓缓开口道:“定了,就在明日清晨。”
“老大那边准备好了吗?”
“建成已经沐浴更衣,欣然迎接他的死局。”
“唉,老大,老大……”
李渊口中不断呢喃,突然变得老泪纵横,他霍然转头看着众人,语气深寒的道:“你们所有的人,以后都不要忘了老大。你们所有人都要记住,李家的未来是用老大的性命换来的。”
在场所有皇族核心单膝跪地,冲着东宫太子府方向齐齐行礼。
忽然人群之中走出一个青年,竟然是一直被摒弃在机密之外的齐王李元吉,但见这厮走到李渊面前双膝跪地,不知为何猛的满眼流泪,哭泣道:“父皇,儿臣要告别了。明日清晨,儿臣要和大哥一起上路。”
李渊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李元吉的额头,明明皇帝在不断流泪,然而满脸都是欣喜,道:“你要多谢你的姐夫啊,是他把你打醒了。虽然你的结局还是死,但是死和死是不一样的。以前,你是世家的狗。现在,你是咱们李家的人。”
李元吉重重叩头下去,道:“只希望姐夫能说到做到,只希望他没有把儿臣当傻子哄。他跟我说,他要让儿臣的子嗣后代享受富贵五百年……”
李渊不断抚摸李元吉额头,温声道:“你放心,父皇的眼睛没有瞎,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姐夫绝不是心性凉薄的人。”
“那就好!”
李元吉缓缓点头。
猛然这货从地上站起,身上渐渐迸发出强烈战意。
他陡然仰天一声大笑,豪迈道:“穷奢极欲是我,飞扬跋扈是我,一朝被人打醒,方知十八年来浑浑噩噩,明日清晨,愿为李氏的未来而战,纵然身死乱军之中,但却是死得其所。”
他大笑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太极殿的顶楼,夜色深深,传来他傲然赴死的誓言,厉喝道:“姐夫跟我说过,猛将者,虽万千人吾往矣。明日清晨,我要斩杀五百人,杀不足这些人,我不死……”
十几个李氏皇族的核心突然再次下拜,无论长辈还是平辈一齐行礼给他送行。
众人眼中有泪,脸上却饱含欣喜。
李家猛虎,浪子回头也。
虽转眼赴死,然则死和死不同。
那位出身河北的外戚,全家人都要谢谢他。
……
东宫,太子府。
李建成缓缓跪到地上,以庄重大礼向人参拜,在他身旁是太子妃郑观音,太子妃同样大礼参拜,和夫君一起跪在地上。
在两人身后,是五个孩子,另外还有两位侧妃,全都面带感激的跪地而拜。
那个被拜之人,赫然也是‘李建成’。
相貌一模一样。
在这个‘李建成’的身后,则是十几位太子府的亲兵首领,他们也被强令站在那里,接受太子一家的大礼拜谢。
李建成看着‘李建成’,然后又看向十几位情同手足的亲兵,突然眼中有泪,仰天而哭道:“诸位,孤对不起你们。”
那个‘李建成’举止呆呆,像个傻子一般只会呵呵的笑。
但是十几位亲兵却同时下跪,满脸豪迈的道:“殿下,吾等能知道您可以活着,甚至能健健康康的活上几十年,这种消息,简直让吾等欣喜欲狂。虽死,无憾。”
其中一个亲兵首领脸色欣然,语带欢喜的道:“末将出身贫寒,然而大婚之时由殿下亲自主持,太子妃娘娘甚至特意给我妻子开脸,让我在岳父家中赚足了面子。末将这辈子,活的已经满足了。今次能为殿下去死,末将说不出的开心。”
李建成泪水纵横。
太子妃郑观音再次拜下,同样流泪道:“为了防止世家察觉,所以太子府在大事之中必须做出最真实的反抗,唯有如此,才能骗过那些人一直抵抗,而在抵抗和厮杀之中,才能灭掉所有的兵马。这一战,我们会有两千个兄弟战死。妾身郑观音,提前给诸位兄弟送别了。只可惜,不能亲自给两千个亲兵兄弟说一声道歉。”
十几位亲兵首领一齐笑道:“虽然需要瞒着亲兵兄弟们,但是他们即便知道了也愿意为殿下战死。何谓亲兵者?殿下之手足也……”
郑观音陡然起身,从桌子上端起一碗酒水,仰头一饮而尽,脆声道:“既然是手足,那就是兄弟,且让我这个当嫂嫂的妇人,给诸位兄弟送上一行。”
十几位亲兵首领同时举碗,饱饮美酒之后哈哈大笑,豪迈道:“能有一位太子妃嫂嫂,吾等即便是九泉之下也可吹嘘了。”
霍然转身,慷慨而去。
虽赴死,心不惧。
自古华夏男儿,从不缺少这种忠贞之士。
死又如何。
……
郑观音伸手抱住李建成的胳膊,夫妻两人看着亲兵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郑观音叹息一声,轻轻问道:“夫君,兄弟们赴死的地点定在哪里?妾身想要牢牢记住,也让咱家的孩子们牢牢记住。”
李建成遥望夜色,泪水再一次溢出眼眶,足足良久之后,这位仁厚无比的太子殿下才哽咽出声,无限愧疚的吐出三个字,道:“玄武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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