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硕大的铁锅。
一筐雪白的馍馍。
整个院子之中,弥漫浓郁的肉香。
咕嘟!
孩子们吞咽口水。
几个小吏抱着一摞大碗,挨个给大家发放碗筷,不断叮嘱道:“等会吃饭的时候,一定记住不要被烫到,刚出锅的肉汤很热,必须凉一凉才能入嘴,此外还有配食的白面馍馍,千万不要一口下去咬掉一大半,吃饭最忌狼吞虎咽,很容易会被噎着……”
小吏们叮嘱的很细。
语气也十分的温和。
他们不止是叮嘱吃饭的事,并且连使用的器具也进行解释,笑呵呵的又道:“这些碗筷都用开水煮过,大家不用担心会染上病,还有桌椅板凳,也都仔细擦过,每次送走一批客人之后,我们最重要的活儿就是消毒……”
迁徙的军眷们茫然听着,感觉很多词汇都听不太懂。
一个衙役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他小心翼翼的拉住一个小吏问道:“敢问这位小哥,你们是开客栈的吗?”
那小吏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摇头道:“瞧你这话问的,我们怎么可能是开客栈的?”
他说着忽然一停,伸手指指自己身上的服饰,笑着又道:“你看看我们穿的衣衫,全都印制着一个‘赈’字,这个字的意思乃是赈济,我们是流民赈济部的官吏……”
“我的老天,竟然是官?”
那个衙役嘴皮子明显一颤。
小吏再次哈哈一笑,点头道:“可不是嘛,当然是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品秩其实不低呢。”
衙役心里略慌,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您是几品?”
却见小吏神色一肃,眉眼之间尽显骄傲,郑重道:“吾乃从八品上,响当当的品级。在这座院落之中,吾之级别也许最低,但是如果去了各地衙门,吾的品级完全可以担任主薄……”
他说我微微一停,猛然再次大笑,并且语气不再像刚才一般文文绉绉,而是重新变回一个和善无比的小吏,又道:“其实啊,咱以前真的当过一任县衙主薄,虽然那是一个小小的中县,但是咱那时候毕竟是县衙的三大主官之一。”
“我的老天,你当过主薄?”
衙役明显变的震惊,目光中闪烁着不可思议。
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小吏,忍不住道:“看你的年龄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岁,竟然,竟然当过中县的主薄……”
说话之间,脸上升起又敬又畏之色,下意识道:“这,这真是了不起。”
哪知小吏又是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无非是仗着出身和家世,并非是我自己的真本事。”
他说着看了一眼衙役,又道:“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二十岁左右都会出仕,而一旦出仕为官,最低也能捞个从九品的位子。但是这有什么用啊?年纪轻轻没有治理经验。无非是坐在衙门里纸上谈兵,动不动就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这个说法让衙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却见小吏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再次伸手指指身上的服饰,道:“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在幽州城里担任小吏,品秩被保留,待遇不降低,但是我们做的乃是实事,再也不像以前那般纸上谈兵……如此干上几年之后,积累了丰厚的经验,那时候如果再被外派各地衙门做官,我们每个人都有信心能成为一个有才干的官。”
他说着微微一顿,语气变成郑重,道:“这样才不会害了治下的百姓。”
衙役听的越发敬服,然而心中终究感觉惋惜,忍不住出声道:“可您毕竟是个从八品的官啊,做这种小事……”他话还没有说完,猛然被小吏的笑声打断。
只见小吏满脸趣意,伸手一指身旁另一个小吏,笑着问衙役道:“你猜猜他是什么级别?”
衙役愣了一愣,转头看向另一个小吏。
那小吏见他望来,顿时和善而笑,淡淡点头示意道:“鄙人出身荥阳郑氏,六年前跟着郑观鱼公子分家,分家之后,回归祖地,我家公子通过一番运作,给我弄了一个从七品的官……那一年,我十八岁。”
衙役嘴皮子又在打哆嗦,颤声道:“十八岁,从七品。”
第二个小吏淡淡而笑,道:“这个品秩的官员,可以充任一县之令。事实上我确实当过一任县令,并且是人口超过六千户的上县之令。”
他说完这话之后,再次笑着点头示意,然后抱着一摞碗筷走开,去给其他的百姓分发器具。
这时第一个小吏声音再次响起,他伸手又指向远处忙碌的几个小吏,挨个跟衙役介绍道:“你看到那个文绉绉的家伙了吗?他的品秩同样也是从七品!这家伙的出身乃是太原王氏,同样也是分家之后的分支,他也当过一任县令,也是人口超过六千户的上县之令。”
“你再看看那个烧火的家伙,他出身的家族乃是清河崔氏。你千万不要把他当成普通的伙夫,他是我们这群人之中最尊贵的一个,这家伙乃是嫡系出身,并且还是崔氏次房的嫡子……”
衙役只觉的脑中轰然巨响,嘴皮子不断颤抖着道:“竟然都是世家公子,竟然全是五姓七望。”
却见小吏呵呵一笑,道:“世家公子又如何?幽州城里最不在乎的就是身份。你经常会看到某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他竟然是很多世家公子的顶头上司。比如我们这座施粥司,担任主官的就是一个寒族子弟。他的家族属于未入流世家,在以前的时候他连和我们同席而坐的资格都没有……”
衙役一怔,忍不住道:“这也能行?能服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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