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
“看来你还是不信。”子婴无心再劝,抽剑欲刺。
“老子信了!给兵!”雍齿带气吼道。
“呵...松绑。”
将士忍着不悦,割开雍齿身上的绳索,雍齿起身缓缓活动手脚,忽地飞速跑下城头。
“王上,他...”陆贾皱眉。
雍齿转头叫道,“愣着干嘛呢?来个人,找个地方让本统领清洗!”
“去吧。”子婴轻笑挥手。
数位士兵跟随而去,陆贾仍是不放心,“屡次背主之人,王上岂可轻信?”
“背主总会有因,寡人相信此人,正如相信陈豨一般,不会生乱的。”子婴笑道。
“报!!”城外传信将士从西本来,与雍齿擦肩而过,“王上大事不好了!陈豨反了!”
子婴,陆贾,雍齿,“......”
半晌后,子婴终于认定并未听错,张着嘴说不出话。
“陈豨反了?他手中之兵岂会足够?!”陆贾咬牙问道。
“是...是借汉中之兵!”将士喘息道,“王周,苏涉等统领一同反的!”
子婴仍是迷茫不已,不过稍稍有些安心。
王周等人是章邯旧部,知晓他未杀章邯,何况一同经由临江归秦,不会反的,其中定有误会。
“此言是谁告知你的?”子婴问道,“那人可是眼见?陈豨又是攻打何处?”
“是...李信统领。”将士回道,“李信统领十日前巡查雍地,便被陈豨扣下。陈豨便趁机与王周统领等人带兵西去。”
“西去?”陆贾皱眉思索,问道,“西行便是西域,路远途生,莫非荀典客带路?”
“正是如此!李信统领得了机会连夜脱逃至咸阳,方可传出消息。”将士急道,“王上速归咸阳整军!”
子婴,陆贾思索片刻,齐齐对视皆猜到了陈豨的心思,舒眉苦笑。
“看来荀典客德不配位了,被王上派去与诸国相交,竟生起了歹心。”陆贾摇头道。
“寡人亦想过此法,但此乃夺生之计,若不成必遭反噬。望眼军中,恐怕只有陈豨敢如此行事了,不过自是要困住李信。”子婴叹道。
将士不解,急道,“王上在商议何事?若回防不及,恐失龙兴之地!”
“失?有何可失?本典客大人救了尔等之小命!”铠甲加身的荀晋策马奔来,昂首挺胸,“本大人便知晓李信归咸阳后必会诬陷我等,险些被他的奸计得逞。”
“王上...叛臣已至...咸阳莫非失守了?!”那将士伸手颤巍巍指着荀晋,语气颤抖。
“呵...”子婴轻笑不理,问向荀晋,“说吧,荀典客,带回了何物?攻伐了几国?”
“便是此物!”荀晋从怀中掏出细长的颗粒,“臣不知其名为何,比麦要大些,便叫‘大麦’。至于攻伐,臣归来时,陈豨统领攻下了楼兰,将此物尽数带回。为大秦子民,陈豨统领仍在西进。”
“真会起名。”子婴暗笑。
西域诸国的粮食无非两种,小麦,大麦,其秸秆等物还可用于喂牲畜。但即便罗布泊仍在,西域诸部土地亦是过少,定无法接济大秦,子婴只与诸国交易些别物。
陈豨此战虽是为秦,但...今明二岁饿死之地便成了西域。对于这种决策,子婴终归没下决心。
“王上莫要可怜他们,楼兰王待臣粗鲁,还敢问大秦与匈奴间何国最强,若是始皇在世,早早便攻城了。”荀晋笑道。
陆贾无奈摇头,生与义之间的抉择,始终是难题。
“有劳荀典客了。”子婴轻声回道。
楼兰的德行,他早早便知。处在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上,作为汉朝与匈奴之间的墙头草,摇摆不定。冒顿若按原有大计,迟早会征服西域二十余国,归为臣属。六七十年后,直到汉武帝时,张骞才能打通与诸国的联络。
此刻若不攻伐,待到冒顿行事,定会成为掣肘大秦的敌人。
“说来,还是寡人太心软了。不过通交不久便出兵,此等污名,寡人背定了。”子婴叹道。
“何来污名?”荀晋抬脸自得,“那群人本是贱骨头,不止楼兰王,诸国不知大秦皆极为嚣张。而今,陈豨统领大军伐过,啧啧...各个伏地跪拜,敬畏至极。”
“算了,寡人经年后,终会偿还他们。又是一不得为之之事...”子婴叹道。
雍齿听在耳中,心中微动。猜想到子婴引匈奴南下,或许正如今日一般亦有不得已的理由。而在雍齿看来,人要饿死了,哪里能顾及到旁人,换做他早已抢过别人粮食填肚子了,腹诽子婴不懂大事。
“还请秦王派臣民悉心耕种,在下明岁倒想尝尝大麦是何滋味。”雍齿随将士摇摆而走,幅度却比方才减轻太多。
“臣立下大功,王上可否有赏赐之物?”荀晋笑道,“无需重赏,亦无需杀张良,让他至臣家中施礼做欠便好。”
“杀张良”三字传来,陆贾面色一寒,怒瞪荀晋。
“张良于大秦有功,在下已不欲杀之,陆相何故...”
荀晋话至一半,脑中想起两个人,连忙闭嘴。
正见子婴刚刚燃起的一些笑意瞬间消失。
“杀张良...杀子房先生之人此刻身在何处呢...”子婴喃喃发问。
“王上...臣...”荀晋见势不妙,牵马欲逃。
“站住!尔等虽是立下功劳,却私自调兵离国,囚牢李信统领,这两件皆是重罪!国法不可违!”子婴叫道。
荀晋屏息,子婴身旁的陆贾亦为其捏把冷汗,每一条皆是重罪,可至杀头。
“臣...甘愿领罪!”荀晋下马跪地。
“滚!滚去寻子房先生,他若有法,尔等便可活,无法便死!”子婴喝道。
“臣...领命!”荀晋慌忙上马,险些跌倒,裹挟一路残雪逃离。
“王上好计谋,子房先生定会设计救下荀典客,荀典客今后便再无不满。”陆贾拱手道。
“不。”子婴冷声开口,“寡人这次是真想杀了他,子房先生亦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
“一路可安然?可曾颠簸?”一甲子脸长须男子双膝跪地,紧握一貌美女子,笑口大开。
“无碍。”女子低头,面无喜色。
“这便好,哈哈...”男子喜不自胜,双眼不住打量女儿十余年的变化,“今后你我父女再不问秦事,安居于此,静享奴仆侍奉。”
“此地?父亲不助王上?”女子抬头,紧皱秀眉。
“帮子婴?!”,男子笑容瞬间收束,“有人告知,你可是逃出咸阳宫的!子婴还有一宫人逃至齐地,似是更得子婴欢心,亦未被子婴派人寻找。如此不念旧情之辈,父亲不会助他!”
“女儿只是不想告知父亲身份,才偷出咸阳宫。王上不怪女儿,已是大德。”女子急道,“子婴...子婴可横渡险峰,可只身赴宴。大秦于父亲亦有恩情,自当相帮。”
“恩情?互相欺瞒的君臣罢了!将你留赵地,便是不想你再与秦有纠缠。今既己脱离,断了干系亦好!”
男子起身背手,“且好生歇息。子婴终将死于...项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