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雨风中的云

失忆的人总上某个刺激下才会发现被遗忘的真实。

    “你确定如此？”

    我苦笑着点点头。这个时候，兰婷哭了。我不知道她流泪的理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因为我自己都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无法承受一种来自良心的折磨。

    她让我去自守。我笑了，笑得很苦。或者，这也是一种解脱的方式。但是即使是出自内心的决定，一个刚刚回复记忆的人又怎能接受？

    2004-9-20星期二多云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那却是一种无助的绝望。我是一个杀人犯，我必须承认这个事实。因为那次车祸，我得以逃到现在。我的记忆曾经在沉睡，现在它觉醒了，却让人如此无法接受。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到最后却只能记起痛苦？兰婷说我该去自守，我也这么想。或者，我会去，就在这几天。

    2004-9-21星期三阴

    吃饭的时候兰婷显得有些疲惫，就连眼睛也是有些呆滞。我找不到一个真正的可以用来约她的理由，可是我还是这样做了，她居然也没有问，很快答应。其实我和她两个人都没有说太多的话，沉默的时间用去了大部分。我告诉她，我明天就要去自守了，她也只是嘴唇动了两下。或者本来，我和她之间的一种信任可以产生一段伟大的友谊，可是，现实让这个神话破灭了。不过也罢，人能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有这些也满足了。我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去。我并不是有意逃避的。听说进去之后就不能写日记了，那么这也许是我最后一篇了吧。想多写一些，可是心里很乱，找不出一个头绪来。

    那天晚上，我翻着前两天的日记，躺在床上发呆。时间过得很慢，从黄昏到黎明，像是一个世纪。

    去警局的路上，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美丽——从不知道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只是在自己的虚幻中去追寻，岂不是也是一种生命中的错误？

    只是在进入大门的一瞬，我绝望了。

    2、我又一次进了医院，同一家医院。从警局出来的时候跑得太急，不小心和一辆车接触了一下。我很庆幸自己没死，或者这也是生命对我这样一个失忆者的补偿。

    “很不高兴又风见到你。”赵雨说。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同样也不想让你看到。这段日子进来两回，在人的一生中已经够倒霉了。想我以前都是那么顺利，可惜自从砸了那个手术，就一直这样，看来也是撞了瘟神。

    “你在说什么？”他似乎很吃惊“以前？你是说，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嗯？”我也突然觉得如此，没错，我想起了以前的东西，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遗漏。我兴奋地想从床上跳起来，可是下身一阵剧痛。

    “小心！”他上前稳住我。我忍痛问他，我怎么了。

    不过是骨折。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我却隐隐感觉得到，我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他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腿上的石肓和牵引限制着我的自由，对于病情我无能为力，虽然在不久以前，自己也是一个医生。

    总算恢复得还不错；年轻人，不该那么容易被伤病弄趴下的。只是在这个期间一直没有看到兰婷的出现；终于那么一天，我忍不住向医生问起。

    她走了。

    一种失落的情绪涌上来，我没说什么。

    突然想起一首歌，曾经为了一个人，我听了千百遍，那也是一种感情的寄托，那种弦律，那种伤感，那种无法回避的感觉。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

    3、离开这个城市之后，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只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从未出现，自己的工作早就丢去，而自己所剩的，也无非是不可能变为别人的东西——些行李。我没有固定的住房，当时租下的房子也已经收回，我还欠下了一笔租金；还好好心的房主认定我有一天会回来，替我看管了行李。不管是否他曾经想过要用这来抵去一部分的债，我都很感激他。

    一个人，还是一个人？我再次住下的时候，房主这样问我。嗯，一个人。我说。这个时候，我心中就想起以前自己喜欢的一个人来，之后不禁又记起了兰婷。我是不是也喜欢她？躺在床上，我近乎无聊地想。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写日记了，打开电脑，敲起了键盘。

    2004-11-1星期一晴

    恢复了记忆，也恢复了忧愁。想想自己的际遇，却也是颇具戏剧色彩。一个医生，因为在一次手术上无可避免地划开了病人的腹主动脉造成了病人死亡，于是精神恍忽，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记忆。这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是一个心理学的推断在他身上实现了，在失忆的情况下，人总是渴望得到过去的记忆，会把平时的一些刺激和自己的所见所闻相结合，如果很巧，他会让自己记起一些并不存在的事情。这也是一种心理的强迫和暗示。或者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几个人如此，可是我就是这样。我让自己成了一个杀人犯，而且十分规矩地前去自首。不巧的是，在我到达的前半小时，真正的恶人落入了法网，我却被当作扰乱工作秩序而受到了教育。回来的路上心不在焉，又遭遇一次车祸，断了腿。而又一次头颅的振荡让我的记忆神奇地恢复了。我想起了一切，却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已经不在那个城市了。

    喜欢的人？写到这里，我停住了。这是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也是真正没有雕琢的语句。难道自己真的喜欢这个人？还是一时的幻觉？

    后来不知道又写了些什么，在倦意侵袭的时候，我睡着了。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继续自己的人生故事；经历过磨难的心灰意冷和身在外地的孤单无助，让我不得不考虑离开。但是哪里才是我的归处？天大地大，到底什么地方才是一个人可以永远生活的地方？

    大叔，我要走了。我这样对房主说。

    哦。他也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回答。

    吹啊吹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飘啊飘飘过千万里，苦苦守候你的归期。

    4、来到上海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想着这里的繁华锦秀，可是到了却感觉不过如此。凭着自己医学博士的文凭，很快又在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不是很如意，却也能让自己填饱肚子。

    那个周日下午，一切都是平稳的。值班的时候往往最怕病人有什么事情出现；可是一旦没事可做，又会觉得无聊。出门见到一个护士正背着身看着天花板发呆，于是禁不住搭起话来。

    “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一个月。”她回答，声音让我感觉很熟，却又记不起来。“你呢？”

    “半天。”我说。

    “难怪阿天？”她回头的时候叫出声来，却又立即补上一句：“对不起，认错人了。”

    我也是一阵惊喜，只是说了一句，不，没错的，就是我。

    她脸上全是疑惑“你不是已经去”

    我苦苦笑了一下“可是那并不是我。那是一个虚化出来的人。兰婷，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你在说什么？”她并不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也不那么容易解释；恰逢这时一个病人病情有变，我和她都开始了份内的工作，等到结束，已经是深夜；一身的疲惫让我倒下就睡了。

    第二天休班，我让她到了自己的住所，给她看了自己写的日记。我知道这比我自己去说要好很多，我也希望她看过之后会有一种“像是故事”的评价。但是出乎预料，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这样啊”胡乱说了几句之后，她离开了。

    我心里有点失落，因为我曾经希望，我的出现对于她会是一个惊喜，可是我发现，在她那里我并没有自己期望的位置。没错，我和她一段时间之前不过是患者和护士。

    晚上，我再次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却发现自己昨天记下的后面多了一段文字。

    在一个偶然的聚会，我发现了一个男生，然后爱上了他。可是偶然就是偶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珍惜的机会，也没有什么可回忆的经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面，可是无法回避的钟情让我一直在等，等待一个完美的结局，甚至放弃了一段又一段本来可以完美的爱情，尽管有时候自己也怀疑，这样的等待是不是值得，自己的直觉又能不能得到最后的幸福。当我正在为他的出现而欣喜的时候，事实却无情地将他变成了一个失忆的患者。不管以前他是否注意过我，他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认出我。可是我相信，即使如此，我也可以让自己得到期待的生活，然而又一个事实让我不得不放弃，他回忆起自己是一个杀人犯，然后去自首了。我不知道该做，只能离开了那个城市。当我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又出现了，现实不一定总是那么残酷，他是一个好人，值得我去付出一生的好人，可是他又怎么想？我知道，如果他有意，今晚会给我一个电话。

    我无语；拿起电话拨了号，然后在她没有说话的情况下告诉她说，那次聚会，我记住了两个东西，一个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另一个就是当时还不熟悉的女孩，兰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