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梭然抬头,面色极冷,“沉香,以你如今的身手,能否避过府中的护卫,将一人带以最快的速度待到信芳院?”
沉香的轻功极佳,比之沉雪有过而无不及。
沉香当下点了点头道:“自是没有问题的。”
“很好。”
宁玖示意沉香近前,在她耳畔附耳低语道:“那么你按我的吩咐,去将……以最快的速度带到信芳院,务必要快。”
沉香点头,飞快而出。
而后,宁玖又对着沉雪吩咐:“沉雪你先行,去信芳苑将连翘给我拿下!”
吩咐完一切事宜后,宁玖带着紫苏,往信芳院的方向匆匆赶去。
在路上,果不其然的遇见了同样往信芳院而去的安平郡主,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婢女,那些婢女个个手捧托盘,上面呈着鞋袜衣服等物。
此外,还有其余几房的丫鬟仆妇。
宁玖眸中瞬间变冷,这是将看戏的人都召齐全了吗?
安平郡主道:“六娘也是来看你阿兄的吗?我想着你兄妹二人明日就要远行,我这个做母亲的自是要面面俱到,你院中的衣物已经送去了,至于大郎院中的衣物鞋袜,我想着还是由我亲自来送比较好。”
亲自来送?
宁玖恨不得上去抽安平郡主两耳光,还以为她不知道她肚子里存了什么歹毒的心思么?
宁玖按耐住心中的情绪,面色不咸不淡的道:“如此甚好,那我便与母亲同行吧,我也是担心阿兄的行李是否周全,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一群人驻足在宁珏的门前。
此时天色已暗,院中的石灯已然点燃,紧闭的房门内也因一片暖黄烛火升起了融融暖意,但奇怪的是,屋里竟无一丝动静。
宁玖唤道:“阿兄可在?”
安平郡主也唤,“大郎可在里头?”
毫无回应。
安平郡主的余光扫了一眼其余几房的人,故道:“里边不见动静,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罢,安平郡主挥手吩咐她带来的人就要撞门。
宁玖暗笑,面上故作冷色,表现出一副想要阻止安平郡主的模样,“这是干什么?你们怎能随随便便就破门而入,这——”
宁玖上前,欲要阻止。
安平郡主一个眼风,身后有两个仆人连忙上前,将宁玖格挡在后。
“嘭——”
大门被撞开。
安平郡主面上端着慈母的笑意,“大郎何在,大郎何——”越过层层纱幔,直到走到最里间,安平郡主面上的慈母笑容瞬间被击得粉碎。
里面,宁珏正坐在一个桌案前,手执毛笔,写写画画,全然一副专注的模样。
而他的旁边,一个黄衣小婢衣衫半解,只着了一件肚兜,她旁边有一个托盘,见众人进屋,黄衣小婢面露慌张,尤其是看见为首的安平郡主之后,更是惊得面色瞬白。
她想要寻找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外衫,手忙脚乱间,竟然打翻了旁边的托盘。
托盘里面的一碗羹汤瞬间打翻在地,汁水乱溅。
宁玖进来,适时道:“这不是母亲院中的香兰吗?”
随着安平郡主一同而来的其余几房的人顿时面面相觑。
这这这……这香兰好不知羞,夜间潜入大郎的房里,这是要勾引大郎?还是说……众人的视线落在安平郡主的身上,顿时了然。
感受到周围忽然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安平郡主面色陡变,厉声喝道:“香兰你怎么在这里?!”
香兰乃是安平郡主院中的婢女,虽是个不怎么得脸的,但好歹也是个二等婢女,平日里负责内院的洒扫事宜。
香兰面色一变,“不是郡主,不是郡主你唤奴婢来给大郎送羹汤的吗?”
琳琅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贱婢如何乱言,便是送羹汤也是屋里的一等丫鬟来,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外院的二等丫鬟?”
宁玖忽然一笑,面色冷然,“六娘虽不知世事,但也知晓礼义廉耻。眼前这般景象,母亲如何解释?恕六娘不知,哪有做母亲的要自己的贴身丫鬟往嫡子房中送羹汤穿成这种模样的,虽说您不是我和阿兄的生身母亲,但您好歹也是我二人明面上的嫡母。做这些个腌臜事儿,您不觉得掉价吗?”
安平郡主抬眸,恰好与宁玖的眼对上,陡然撞进她那一双黝黑的眼,如深不见底的幽潭,直直激得她心中一颤。
如同触火一般,安平郡主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子唇角分明泛着一丝冷笑,那笑意仿佛在冰中淬过一股,让寒意自安平郡主脚底升起。
这个宁六娘,实在是太过邪乎了些!
宁珏瞧见宁玖,先是兴奋地唤了声,“六娘。”扫见安平郡主之后,厌恶道:“你走!你走!六娘,我不喜欢这个毒妇,你快让她走。”
说罢,他扫了一眼香兰,指着她道,“还有这个人,她方才进了我的房间,我本来要赶走她的,可她说她是六娘你院子里的人,我才让她进来的。她说你给我做了莲子羹,但是我从来不沾莲子,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就让她在一旁候着,自己练字。没想到练字到一半,她竟然把自己的衣裳脱了,还给我说,若是到时候有人问起,要我说她的衣裳是我脱的。”
宁珏面露委屈,“六娘,我才没有脱她的衣裳。她脱了衣裳我就生气了,赶她走也不走。但我又不能打她,你说过的,我是堂堂男儿,不能打女子的,所以我便只好自己一个人到角落里练字,这样就是非礼……对,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不管她,也没有脱她衣裳。”
安平郡主本要解释,却听宁珏来了这么一大段话。
宁珏这话无不言明,香兰摆明就是受了人的唆使,前来勾引他的!
这屋中宁珏心智不全,自是不明此事,可其他的人心中却是亮堂得很,这一听便听出了这其中的猫腻。
这下,就算是白的也成了黑的了!
宁玖冷笑,“原来如此。”
“正好今日各房的人都在此,此事不如到祖父跟前,叫祖父来断一断公道。”
这事若是捅到东阳侯面前,届时就全完了。
安平郡主当机立断,又要故伎重施,将黑锅推到那个香兰身上,宁玖却抢在她的前头,“怎么?母亲是想将这黑锅推到这丫鬟身上吗。有些招式是一次便够了,用多了便不奏效了。您有什么话,还是到祖父跟前说吧。”
*
此番人证物证俱在,对质的结果自不必说。
安平郡主的婢女香兰,半夜谎称是宁玖的婢女,潜入宁珏房中,而且又是那样一副形状,不用想众人也知这唱的是哪出戏了。
且事后在香兰打碎的莲子羹里面,居然还查出了媚药。
安平郡主本死不认罪,可如今媚药都查出来了,她不认也得认了。
东阳侯气得不轻,当即便杖毙了那个婢女。
至于安平郡主,临走时东阳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只道:“你便这般容不下老大的这双儿女吗?看在你也是府中人的份上,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后若你在敢出手,绝不轻饶!”
东阳侯这话很是明了,暗指安平郡主的小动作他都瞧在眼里。若是宁玖兄妹接下来在白云观的这些日子有个三长两短,他第一个饶不了的便是压。
此番话,无非就是想让安平郡主投鼠忌器。
东阳侯的这番威胁也确实奏效,至少未来宁玖在白云观的这些日子,安平郡主是不敢动她了,否则不但捞不着一丝好不说,反倒是会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安平郡主走后仅留下宁玖一人,她上前对东阳侯端端正正行了一跪拜大礼道:“这么晚了,还要来叨扰祖父,实在是孙女不孝。”
东阳侯轻轻咳了几声,眼风淡淡落在宁玖身上,而后摇头叹了叹气,“早先安平也不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如今怎么越活越回去,成了这般心胸狭隘之人。都说娶妻娶贤,如今闹得这般家宅不宁,哎……”
宁玖微微垂眸,“祖父这般,可是怪我。”
东阳侯道:“错不在你,是她们母女太过贪心,眼里容不下你你们兄妹二人。”顿了顿,上前扶了宁玖一把,“起来吧,跪着干甚,这地上这般凉,你的腿刚刚好,莫非想跪出些毛病来?”
宁玖依言起身,寻了一处坐塌坐下。
东阳侯抿了口杯中的茶水,“白日问你为何要将大郎带到白云观去你也不肯说。现在,你总得向我说明一二了吧。还有……今日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有参与其中?”
宁玖并不隐瞒,“她们既然想对我下狠手,难不成还不准我防备?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罢了。”
东阳侯听后,沉吟片刻,“也好,希望此事之后,她们母女二人也好冷静冷静。”
冷静?宁玖深知,此事之后,只会加剧她和安平郡主母女二人的矛盾,将那些早先隐在暗处的龃龉摆到明面上来罢了。
但眼下她自然不会同东阳侯说破,“祖父,我之所以借此机会带阿兄前去白云观,乃是听闻白云观内住了一米医术极佳的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得使了这个法子。”
她之所以借此机会出府,的确是为了替宁珏求医,但那白云观之说,只是个幌子罢了。
此时宁玖的话真假掺半,东阳侯自是不疑,他恍然,“这么说,你是想去白云观替李阿兄诊治?可这么些年来你阿兄求医问药,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却是无半分进展也无……六娘,祖父知道你是个心善重情义的孩子,但是你阿兄……或许这就是命。”
宁玖摇了摇头,面上满是坚定之色,“不会的,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也不会放弃。我阿兄四岁之前那般聪颖,怎可能突然就变得愚钝?”
宁玖的面色忽然变得冰冷。
宁珏忽然痴傻,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但并没有任何证据。
眼下东阳侯见宁玖态度这般决绝,神色是他少见的冷淡,心中微微动容,面色一凝,眼底浮出几丝惊色,“你的意思是说?”
宁玖道:“我也不知,我只是有些怀疑罢了。不过——”
“但凡有一丝医治阿兄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东阳侯沉吟半晌,唤了宁妪进来,她手里面有一张钱票。
“既然你主意已决,那祖父也不阻挠。只是在此期间,你必要多加小心,今晚的事情之后,安平郡主应是不敢再对你下手,这东西你拿着。”
宁玖也不推辞,接过东阳好的钱票后对着他一礼,“夜深了,祖父好好休息吧。”
东阳侯点了点头。
宁玖出门之后,扫了一眼身后灯火幢幢的院子,眸光微沉,而后挺直脊背决绝向前。
她要走的,注定是一条艰难的路。
但再苦,她都得咬牙走下去,必须走下去。
*
翌日一大早,东阳侯府门外边便停了三辆马车,其中一辆自是去往净明庵的马车,另外两辆则是要去往白云观的马车。
宁瑾见了宁玖本就刺得慌,更别提向宁玖打招呼了,她冷淡地剜了了她一眼,便要往自己的马车上去。
宁瑾终归是年幼了些,忍功不如安平郡主,眼下见了宁玖也不和她装姐妹情深的那套了,直接明确的表示了对宁玖的不喜。
她实在是厌恶宁玖厌恶极了。
可谁知这人半分眼色也无,竟非要叫住她。
宁玖在她耳边低声道:“听闻净明庵最是严苛清苦,七娘这次去了,可要好生修身养性才行。”
宁瑾本已极为忍耐,眼下被宁玖这么一刺,当即怒道:“宁六娘,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宁玖垂首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笑道:“是吗?不过确实如你所言,我现在的确挺得意的。”
“你——”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放狠话却被对方轻飘飘的挡了回来,当众被打脸还要令人憋屈的?
宁玖功夫本就不到家,眼下被宁玖这般一刺,哪还能忍得下来。
当即便要上前打宁玖耳光,手挥到一半,却被宁玖的丫鬟给拦了下来。
此时正值一日之晨,正是热闹的时候。
东阳侯府门外来来往往的人见此,不由驻足看起戏来,宁玖道:“七娘的房中不洁,要去净明庵苦修祈福,此事与我何干?你如今将这气撒到我的身上,实在是有些好笑。”
路人听之,顿时恍然原来如此啊,这个宁七娘犯了错,要去净明庵苦修祈福,可眼下却将气发在了他人身上,这气量实在是……
宁瑾也不是蠢人,立时就注意到了周围人的视线,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对方越是要有意激怒她,她便越不让她如意!
宁瑾很快便将火气压下来,也学着宁玖那般,巧笑倩兮道:“呵呵,此去白云观,这路途遥远,阿姊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在路上磕着碰着,弄出些什么病来才是。”
接着,她压低声音,咬牙道:“你莫不是以为你一辈子都会有这般好的运气?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正巧安平郡主这个时候也出来了,她眼风冷冷的从宁玖身上掠过,碍于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便去了宁瑾的旁边,与她细细交代起来。
此行宁玖只带了紫苏沉香沉雪三人,将连翘留在了府中,对外言称说是留下她照看院子。
但实际上,连翘以是彻彻底底的沦为了弃子。
昨夜,沉雪按照宁玖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度潜入了信芳院。
还好沉雪察觉及时,否则那掺了下作媚药的莲子羹就要进宁珏的肚子了。
沉雪将连翘拿下之后,便带回琼华院锁进了柴房里,今天早晨才将她放出来。
紫苏在一旁叹了叹,“连翘走到如今这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六娘子给过她机会的,可她还是……”
沉雪毫不留情道:“自作自受罢了。”
倒是沉香叹了一句,“说来,那个香兰也是个可怜人,就这般生生赔了一条性命。”
宁玖不以为然,“可怜?那你昨夜去请她的时候,可见她有半分不愿?”
沉香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宁玖道:“一人愿打一人愿挨,这个香兰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你将橄榄枝递给他,她自己自然会顺着上爬。只是贪心有余,却太过愚蠢。她只看到眼前的所谓的‘锦绣前程’却没想过这攀龙附凤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那是她自己的贪欲害了她。”沉香下结论。
宁玖点头,又道:“你们记着,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事情,尤其是这送上门来的,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婢的脸上浮现出几抹思索,而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宁珏和他的小厮也来了,待他们上了马车,一行人终于启程。
车轮滚动,宁玖扫了眼渐远的东阳侯府,忽道:“对了,等咱们到了白云观后,你们务必记住要将安平郡主母女的好名声给宣扬出去。”
紫苏一笑,“六娘子放心,此事奴婢们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沉香面色兴奋,“这次安平郡主母女二人完全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她们想害六娘子,六娘子便原原本本的将这份大礼给她们送回去。想想我就觉得解气!”
宁玖的马车出了东阳侯府所在的崇化坊后便和宁瑾的马车背向而行,驶向不同方向。
马车绕过几个坊市后,便驶入了永安城的主道朱雀大道。
闲不住的沉香便时不时的掀起帘子的一角,打量着外面的景色。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锣鼓喧天,沉香声音有些激动,“六娘子快看快看,有人结亲呢。”
对于她们这般大小的娘子,鲜少瞧过人家结亲的阵仗,的确是有些稀奇的。
只是,看了半晌沉香便忽觉不对了,骑在最前的高头大马上的那个郎君……
沉香道:“咦,这不是那个崔大郎吗?”
宁玖原本没什么兴趣,听沉香这般一提,也来了几分兴致。
崔大郎,崔泓?
今日是崔泓和薛贞成婚的日子?
说来这桩婚事也是她促成的,如今不瞧瞧,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出的那么大一份力?
宁玖伸出纤细修长的指尖挑开车帘,视线往外面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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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了,希望小仙女儿们多指教~
——感谢榜——
感谢(锦姨妈家迷弟青青青)小可爱的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