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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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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欣、张敷、王微

    羊欣,字敬元,泰山南城人也。曾祖忱,晋徐州刺史。祖权,黄门郎。父不疑, 桂阳太守。欣少靖默,无竞于人,美言笑,善容止。泛览经籍,尤长隶书。不疑初 为乌程令,欣时年十二,时王献之为吴兴太守,甚知爱之。献之尝夏月入县,欣著 新绢裙昼寝,献之书裙数幅而去。欣本工书,因此弥善。起家辅国参军,府解还家。 隆安中,朝廷渐乱,欣优游私门,不复进仕。会稽王世子元显每使欣书,常辞不奉 命,元显怒,乃以为其后军府舍人。此职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见色, 论者称焉。欣尝诣领军将军谢混,混拂席改服,然后见之。时混族子灵运在坐,退 告族兄瞻曰:“望蔡见羊欣,遂易衣改席。”欣由此益知名。

    桓玄辅政,领平西将军,以欣为平西参军,仍转主簿,参预机要。欣欲自疏, 时漏密事,玄觉其此意,愈重之,以为楚台殿中郎。谓曰:“尚书政事之本,殿中 礼乐所出。卿昔处股肱,方此为轻也。”欣拜职少日,称病自免,屏居里巷,十余 年不出。

    义熙中,弟徽被遇于高祖,高祖谓咨议参军郑鲜之曰:“羊徽一时美器,世论 犹在兄后,恨不识之。”即板欣补右将军刘籓司马,转长史,中军将军道怜谘议参 军。出为新安太守。在郡四年,简惠著称。除临川王义庆辅国长史,庐陵王义真车 骑谘议参军,并不就。太祖重之,以为新安太守,前后凡十三年,游玩山水,甚得 适性。转在义兴,非其好也。顷之,又称病笃自免归。除中散大夫。

    素好黄老,常手自书章,有病不服药,饮符水而已。兼善医术,撰药方十 卷。欣以不堪拜伏,辞不朝觐,高祖、太祖并恨不识之。自非寻省近亲,不妄行诣, 行必由城外,未尝入六关。元嘉十九年,卒,时年七十三。子俊,早卒。

    弟徽,字敬猷,世誉多欣。高祖镇京口,以为记室参军掌事。八年,迁中书郎, 直西省。后为太祖西中郎长史、河东太守。子瞻,元嘉末为世祖南中郎长史、寻阳 太守,卒官。

    张敷,字景胤,吴郡人,吴兴太守邵子也。生而母没。年数岁,问母所在,家 人告以死生之分,敷虽童蒙,便有思慕之色。年十许岁,求母遗物,而散施已尽, 唯得一画扇,乃缄录之,每至感思,辄开笥流涕。见从母,常悲感哽咽。性整贵, 风韵甚高,好读玄书,兼属文论,少有盛名。高祖见而爱之,以为世子中军参军, 数见接引。永初初,迁秘书郎。尝在省直,中书令傅亮贵宿权要,闻其好学,过候 之;敷卧不即起,亮怪而去。

    父邵为湘州,去官侍从。太祖版为西中郎参军。元嘉初,为员外散骑侍郎,秘 书丞。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为抚军功曹,转记室参军。时义恭就太祖求一学义沙 门,比沙门求见发遣,会敷赴假还江陵,太祖谓沙门曰:“张敷应西,当令相载。” 及敷辞,上谓曰:“抚军须一意怀道人,卿可以后め载之,道中可得言晤。”敷不 奉旨,曰:“臣性不耐杂。”上甚不说。

    迁正员郎。中书舍人狄当、周赳并管要务,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赳曰: “彼若不相容,便不如不往。讵可轻往邪?”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矣,何忧不 得共坐。”敷先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酬接甚欢,既而呼左右曰:“移 我远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摽遇如此。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 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至今慕之,其源流起自敷也。

    迁黄门侍郎,始兴王浚后军长史,司徒左长史。未拜,父在吴兴亡,报以疾笃, 敷往奔省,自发都至吴兴成服,凡十余日,始进水浆。葬毕,不进盐菜,遂毁瘠成 疾。世父茂度每止譬之,辄更感恸,绝而复续。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 耳。”自是不复往。未期而卒,时年四十一。

    琅邪颜延之书吊茂度曰:“贤弟子少履贞规,长怀理要,清风素气,得之天然。 言面以来,便申忘年之好,比虽艰隔成阻,而情问无睽。薄莫之人,冀其方见慰说, 岂谓中年,奄为长往,闻问悼心,有兼恆痛。足下门教敦至,兼实家宝,一旦丧失, 何可为怀。”其见重如此。世祖即位,诏曰:“司徒故左长史张敷,贞心简立,幼 树风规。居哀毁灭,孝道淳至,宜在追甄,于以报美。可追赠侍中。”于是改其所 居称为孝张里。无子。

    王微,字景玄,琅邪临沂人,太保弘弟子也。父孺,光禄大夫。微少好学,无 不通览,善属文,能书画,兼解音律、医方、阴阳术数。年十六,州举秀才,衡阳 王义季右军参军,并不就。起家司徒祭酒,转主簿,始兴王浚后军功曹记室参军, 太子中舍人,始兴王友。父忧去官,服阕,除南平王铄右军咨议参军。微素无宦情, 称疾不就。仍除中书侍郎,又拟南琅邪、义兴太守,并固辞。吏部尚书江湛举微为 吏部郎,微与湛书曰:

    弟心病乱度,非但蹇蹙而已,此处朝野所共知。驺会忽扣荜门,闾里咸以为祥 怪,君多识前世之载,天植何其易倾。弟受海内骇笑,不过如燕石秃鹙邪,未知君 何以自解于良史邪?今虽王道鸿鬯,或有激朗于天表,必欲探援潜宝,倾海求珠, 自可卜肆巫祠之间,马栈牛口之下,赏剧孟于博徒,拔卜式于刍牧。亦有西戎孤臣, 东都戒士,上穷范驰之御,下尽诡遇之能,兼鳞杂袭者,必不乏于世矣。且庐于承 明,署乎金马,皆明察之官,又贤于管库之末。何为劫勒通家疾病人,尘秽难堪之 选,将以靖国,不亦益嚣乎。书云“任官维贤才”而君擢士先疹废,芃耳棫 朴,似不如此。且弟旷违兄姊,迄将十载,姊时归来,终不任舆曳入阁,兄守金城, 永不堪扶抱就路,若不惫疾,非性僻而何。比君曰表里,无假长目飞耳也。

    常谓生遭太公,将即华士之戮;幸遇管叔,必蒙僻儒之养。光武以冯衍才浮其 实,故弃而不齿。诸葛孔明云:“来敏乱郡,过于孔文举。”况无古人之才概,敢 干周、汉之常刑。彼二三英贤,足为晓治与否?恐君逄此时,或亦不免高阁,乃复 假名不知己者,岂欲自比卫赐邪?君欲高斅山公,而以仲容见处,徒以捶提礼学, 本不参选,鄙夫瞻彼,固不任下走,未知新沓何如州陵耳。而作不师古,坐乱官政, 诬饰蚯蚓,冀招神龙,如复托以真素者,又不宜居华留名,有害风俗。君亦不至期 人如此,若交以为人赐,举未以己劳,则商贩之事,又连所不忍闻也。岂谓不肖易 擢,贪者可诱,凡此数者,君必居一焉。虽假天口于齐骈,藉鬼说于周季,公孙碎 毛发之文,庄生纵漭瀁之极,终不能举其契,为之辞矣。子将明魂,必灵咍于万里, 汝、颍余彦,将拂衣而不朝。浮华一开,风俗或从此而爽。鬼谷以揣情为最难,何 君忖度之轻谬。

    今有此书,非敢叨拟中散,诚不能顾影负心,纯盗虚声,所以绵络累纸,本不 营尚书虎爪板也。成童便往来居舍,晨省复经周旋,加有诸甥,亦何得顿绝庆吊。 然生平之意,自于此都尽。君平公云:“生我名者杀我身。”天爵且犹灭名,安用 吏部郎哉!其举可陋,其事不经,非独搢绅者不道,仆妾皆将笑之。忽忽不乐,自 知寿不得长,且使千载知弟不诈谖耳。

    微既为始兴王浚府吏,浚数相存慰,微奉答笺书,辄饰以辞采。微为文古甚, 颇抑扬,袁淑见之,谓为诉屈。微因此又与从弟僧绰书曰:

    吾虽无人鉴,要是早知弟,每共宴语,前言何尝不以止足为贵。且持盈畏满, 自是家门旧风,何为一旦落漠至此,当局苦迷,将不然邪!讵容都不先闻,或可不 知耳。衣冠胄胤,如吾者甚多,才能固不足道,唯不倾侧溢诈,士颇以此容之。至 于规矩细行,难可详料。疹疾日滋,纵恣益甚,人道所贵,废不复修。幸值圣明兼 容,置之教外,且旧恩所及,每蒙宽假。吾亦自揆疾疹重侵,难复支振,民生安乐 之事,心死久矣。所以解日偷存,尽于大布粝粟,半夕安寝,便以自度,血气盈虚, 不复稍道,长以大散为和羹,弟为不见之邪?疾废居然,且事一己,上不足败俗伤 化,下不至毁辱家门,泊尔尸居,无方待化。凡此二三,皆是事实。吾与弟书,不 得家中相欺也。州陵此举,为无所因,反覆思之,了不能解。岂见吾近者诸笺邪, 良可怪笑。

    吾少学作文,又晚节如小进,使君公欲民不偷,每加存饰,酬对尊贵,不厌敬 恭。且文词不怨思抑扬,则流澹无味。文好古,贵能连类可悲,一往视之,如似多 意。当见居非求志,清论所排,便是通辞诉屈邪。尔者真可谓真素寡矣!其数旦见 客小防,自来盈门,亦不烦独举吉也。此辈乃云语势所至,非其要也。弟无怀居今 地,万物初不以相非,然鲁器齐虚,实宜书绅。今三署六府之人,谁表里此内,傥 疑弟豫有力,于素论何如哉。则吾长厄不死,终误盛壮也。

    江不过强吹拂吾,云是岩穴人。岩穴人情所高,吾得当此,则鸡鹜变作凤皇, 何为干饰廉隅,秩秩见于面目,所惜者大耳。诸舍阖门皆蒙时私,此既未易陈道, 故常因含声不言。至兄弟尤为叨窃,临海频烦二郡,谦亦越进清阶,吾高枕家巷, 遂至中书郎,此足以阖棺矣。

    又前年优旨,自弟所宣,虽夏后抚辜人,周宣及鳏寡,不足过也。语皆循检校 迹,不为虚饰也。作人不阿谀,无缘头发见白,稍学谄诈。且吾何以为,足不能行, 自不得出户;头不耐风,故不可扶曳。家本贫馁,至于恶衣蔬食,设使盗跖居此, 亦不能两展其足,妄意珍藏也。正令选官设作此举,于吾亦无剑戟之伤,所以勤勤 畏人之多言也。管子晋贤,乃关人主之轻重,此何容易哉。州陵亦自言视明听聪, 而返区区饰吾,何辩致而下英俊。夫奇士必龙居深藏,与蛙虾为伍,放勋其犹难之, 林宗辈不足识也。似不肯眷眷奉笺记,雕琢献文章,居家近市廛,亲戚满城府,吾 犹自知袁阳源辈当平此不?饰诈之与直独,两不关吾心,又何所耿介。弟自宜以解 塞群贤矣,兼悉怒此言自尔家任兄故能也。

    日日望弟来,属病终不起,何意向与江书,粗布胸心,无人可写,比面乃具与 弟。书便觉成,本以当半日相见,吾既恶劳,不得多语,枢机幸非所长,相见亦不 胜读此书也。亲属欲见自可示,无急付手。

    时论者或云微之见举,庐江何偃亦豫其议,虑为微所咎,与书自陈。微报之曰:

    卿昔称吾于义兴,吾常谓之见知,然复自怪鄙野,不参风流,未有一介熟悉于 事,何用独识之也。近日何见绰送卿书,虽知如戏,知卿固不能相哀。苟相哀之未 知,何相期之可论。

    卿少陶玄风,淹雅修暢,自是正始中人。吾真庸性人耳,自然志操不倍王、乐。 小兒时尤粗笨无好,常从博士读小小章句,竟无可得,口吃不能剧读,遂绝意于寻 求。至二十左右,方复就观小说,往来者见床头有数帙书,便言学问,试就检,当 何有哉。乃复持此拟议人邪。尚独愧笑扬子之褒赡,犹耻辞赋为君子,若吾篆刻, 菲亦甚矣。卿诸人亦当尤以此见议。或谓言深博,作一段意气,鄙薄人世,初不敢 然。是以每见世人文赋书论,无所是非,不解处即日借问,此其本心也。

    至于生平好服上药,起年十二时病虚耳。所撰服食方中,粗言之矣。自此始信 摄养有征,故门冬昌术,随时参进。寒温相补,欲以扶护危羸,见冀白首。家贫乏 役,至于春秋令节,辄自将两三门生,入草采之。吾实倦游医部,颇晓和药,尤信 本草,欲其必行,是以躬亲,意在取精。世人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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