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月光应该是奶白色的,它们轻盈地洒落下来,覆盖了很广阔的一片原野。你站在月光下,似乎可以听见嫦娥弹起了琵琶,正伤怀地召唤着她的夫君。这时候,田野的生灵也都集合起来,它们无意地将自身的艺术细胞完全展露出来。整个山,整个空间中都响起了宁和而庄严,调皮与诡诈的交响乐。这些音乐只要传进我的耳朵里,你的耳朵都会将它们存储起来。以至于几年或几十年之后,你可以清楚而神秘地去回味这些音乐的每一个质符。
月光下的印象总是安和的,而我自己也总是孩子般的模样。我躺在母亲的膝头,嗅到她身上有股奶油的味道,它们和月光悄悄地融和了,汇成了我心目中再也消逝不去的嗅觉。这些年,我都会在有月光的地方轻易地嗅到这种味道。我不是很明白,是月光带着了母亲的气味,还是母亲的气味儿召来了月光。
母亲在月光下总是最美丽的。她的发丝异常的浓密,脸面更加的柔和,她的整个身体都像牛奶一般顺淌出滑溜和饱满。依偎在她的怀里,听着一个个白头婆大灰狼的故事,在她轻柔得像软纱一样的歌声中进入梦乡,浑身的骨头都是酥的。
月亮也笑了,笑得很灿烂,它是羡慕啊!
一个孩子,一位母亲,一些聒躁的声音,凝结成一幅宁静的绸锦。
喧闹的歌儿不知在何时失去了闹热的因子,它变得不震荡耳膜,它只是在轻轻地按摩。它的手掌有温暖的风儿来回盘旋,慢慢的,这些起伏不停的吹鼓手们的心变得软和了。它们用自己独有的灵气来渲染这无边的夜色,使夜色在人们的心中不再是寂寞的像征。
夜晚有了月色的陪伴,它是高兴的。这时的夜色没有了狰狞,不再强大着暴突的双眼,不再阴沉起黑漆的让人望而生畏的脸庞。它变得慈祥了,就像一位老人,满面的爱意可以装填下湛蓝的天空。你看着这样的夜色,心跳了一下,先是激动,再是清新,再汇聚成无边无际的幸福。就像躺在母亲的怀里,无忧无虑地吮吸着野花的芬芳。你的幸福会在茫茫的夜色中慢慢地弥漫,飘荡出一朵朵爱的涟漪。你笑了,月光笑了,大地笑了,整个夜色都笑了。
有人说,是笑的发明促成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如果你还怀疑这真理的合乎逻辑性,那么在重重的笑浪里,你才会前所未有地体会到笑的魔力。它确实可以让闭塞的灵魂再次敞开,让阴晦的乌云脱落痛苦的外衣。我不是个爱笑的人,但在有月光的夜色中,想起精灵的弹唱和母亲的眠曲,我都会陷在笑的恣意中,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月亮在落下去的时候,它会说,别担心,太阳会比我更加温暖。它恋恋不舍地落下山头,眼神中藏满了留恋,但是,它要离开了,离开得并不匆忙,给人以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可是,我看见了它眼神中坚定不移永远的一个信念,那就是它还会回来。
它回来了,继续它的工作。我又可以重新钻进母亲的怀里,指着星星说,母亲,是星星亮,还是月亮亮?母亲妩着我的脑袋,说,星星和月亮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你说,它们会不会相互比较是你亮,还是我亮呢?
我不知是星星亮一点,还是月亮亮一点。但我明白,我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是邻居家穷一点,还是我们家穷一点。我只是记得母亲说,星星和月亮是一样的,它们都是夜晚里的神灵。
可是,有时候,我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人们还是喜欢比来比去呢?这个答案也许在我问母亲问题的时候就有了,只是我对母亲又多了一份莫明的崇敬。
月光下的母亲更美了。我躺在她的怀里,笑得很调皮,月亮和星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