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叹气道:“虽如此说,我也得去问问人家的意思,照你们所说,那东庭先生既然怪癖至此,还说不定人家肯不肯留下来呢,何况早上我都开口要让人家走了,此时又殷殷挽留,唉,这也实在不好意思。”
小九儿道:“姑娘尽力便是。也不须逼他定要和小王爷或者皇上皇子们见面谈论,只要把他留在咱们这里,哪怕白养着呢,真正到有了为难的时候,以姑娘的名义略问问他,请他出个主意,那也就十分的值了。”
小九儿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元媛也没话可说了。因让苏以安排他的住处,自己则和芳书芳草等丫鬟往后院来,也不入自己的屋子,直接便来到客房,只见顾盼儿倚在榻上,江月枕正在看着大夫开药方,顾雁南坐在一旁,不知道低头想着什么。
见她遮面进来,几个人都站起身,顾盼儿也要挣扎着坐起,元媛连忙上前几步,将她摁下去,微笑道:“你是病人,何须如此多礼。真是的,今早上你怎的也不告诉我你病了,这也是耽误得的吗?”
江月枕微微一笑,知道元媛话外的意思就是你若说出病了,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你们离开。他也不理论,只是收好了药方,将大夫送了出去。转回来听元媛问道:“如何?大夫怎么说?顾姑娘的病可要紧吗?”
江月枕笑了笑道:“大夫说只是受了惊吓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不必挂怀。援手之恩,在下已经感激不尽。”
元媛便坐下道:“先生是个最聪明的人,我有话便直说了。我是个妇道人家,从小儿在家里便没什么地位,也看不到先生的书,如今虽然奉父母之命,嫁入了豪门,却因为一些原因而住进这庄子上,因此不知道先生的大名。适才府里的管家已经和我说了,说先生不好结交权贵,然而皇上却是十分尊敬先生的。落到如今地步,只是因为先生不肯向人求助。我也不瞒先生,我是敏亲王府小郡王的一个妾室,那春风楼势力再大,也不敢来找亲王府的麻烦。如今有意留先生在这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江月枕微微笑道:“姑娘美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向来就是这么个臭脾气。若真在这里住下,难免那些京中子弟会络绎而来,不但我不耐烦,姑娘庄子上也添困扰。更何况,若因为言语不和再得罪几位,可不是也给王府添麻烦吗?”
元媛笑道:“小王爷和王爷都敬先生的铮铮傲骨,他们不是那轻狂的人,岂会拿这件事到处宣扬炫耀?我们会替先生保密身份,更不会求先生做什么事见什么人。我这里正要建一个私塾,免费教一些穷孩子读书,先生大才,虽然这个职位委屈先生,然而可从此安定下来,不知先生能否答允?”
元媛终于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自己心中也是惴惴,暗道这江月枕有才高傲至此,怎会肯做你的私塾先生?可他性情那般高傲,只怕也不肯在你的庄子上白吃白喝啊,若不寻个由头,如何能把他留下,少不得只好用这个来试一试了。
出乎她意料的,江月枕竟似十分的感兴趣,眉头一挑,面上也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点头道:“教书育人,正是我心之所愿,姑娘若如此安排,江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元媛一怔,接着也笑开来。她心中十分高兴,倒不是因为自己留下了江月枕,而是因为给那些穷孩子们请了这样一位名师。哼哼,那些富家子弟,你们狂什么啊?就算你们什么都比这些穷孩子好,你们的老师能比得上吗?哈哈哈……
在心里狂笑了一会儿,才端庄郑重的道了谢。顾家姐弟看上去也很高兴。顾盼儿流泪道:“之前不得不倚门卖笑,之后又一路流离,天可怜见,如今终于有了个安定落脚的地方……咳咳咳……”
江月枕连忙抢过去安慰她,又自责了一番。元媛看那美丽之极的女子泪流满面,真个便如梨花带雨一般动人,心中不由得又感叹了一番这位倾国名妓的魅力。然后问过了他们,就把他们安排在另一处和兰萱院相邻的幽静院落中。
于是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出了屋子。沿着廊下慢慢走着,元媛自己想想从来到古代之后的经历,也觉小九儿说自己是王府的福星,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要不是自己穿了过来,此时那庄乾还把持着整个庄子的大权呢,那六十顷地也早被他卖了,换了别的地,王府是向来不理论这小庄子上的事的。
一路走一路想着,刚到了自己的屋子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咯咯咯”的笑声,她迈步进去,那笑声立刻止了,芳莲芳书迎了出来,含笑道:“姑娘回来了?那江先生和顾姑娘可答应了长住在咱们这里吗?”
元媛笑道:“答应了。你们在这里笑什么呢?什么笑话这般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浣娘道:“哪有什么笑话,不过是这群小蹄子在我面前叽叽咕咕说人家那位顾公子长的有多漂亮,讲到后来,她们自己也撑不住羞,就都笑了。”
元媛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呢,今儿你们怎的这样放肆。”言罢坐下来,芳楠奉上茶水,呵呵笑道:“姑娘,也不是我们不知羞,实在是那位顾公子长的太漂亮了,咱们从没想过,一个男子也能长成这般模样,偏偏又不带半分脂粉气,明明是眉若远山目如秋水,怎的在他脸上,就偏偏那么美。以前我们也看过戏台上的花旦,美虽然美,可总让人觉着有些别扭,不像他,安安静静往那里一站,真个就是活色生香的美人,由此来说,他姐姐也不及他。”
元媛摇头道:“你们啊,难道不知什么是天生丽质吗?如今总算见识过了吧?是了,芳龄那丫头呢?别不是又去小九儿那里了吧?让嬷嬷们看见,回头又该说她了。”
芳莲微笑道:“没有呢,刚刚浣娘说姑娘快回来了,让她去厨房端点心过来。”说完又掩嘴吃吃的笑,元媛便知她是去厨房“巧遇”小九儿了。也不说破,只喝着茶微微笑道:“是了,也该给顾姑娘送点驱寒的甜汤。”
芳草道:“我早安排下了,要是这个还得姑娘操心,要我们干什么,是白吃饭的吗?”
元媛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又沉吟道:“去让婆子们找两个裁缝来,给那三人量身做几套衣服,想想也怪可怜的,一个是天下第一才子,一个是天下第一名妓,只为了要过正常的生活,竟落魄到连衣服都没带出来一件。”
众人都点头称叹,芳莲就连忙出去吩咐了一个婆子,果然,到下午,裁缝就过来了,江月枕和顾盼儿十分的感激。元媛命裁缝们多做几套,他们不肯。元媛就笑道:“这有什么可推辞的,像你们两姐弟这样的人物,穿了漂亮衣服在这院里院外一走,便是一道风景,让人看了也赏心悦目,也说我会打扮人,我还没的赚了个美名。若实在过意不去,这钱将来便从江先生的月钱里扣就是了。”
江月枕笑道:“教书先生一个月能有多少薪资,只怕扣了我一年的钱,也做不起这些衣服。”
元媛笑道:“江先生这话可过谦了,别的教书先生月钱的确不用多,然而您可是天下第一才子,我让您做先生,若让人知道,不知要有多少人说我狂妄屈才了,若月钱再不多给些,只怕别人怨恨嫉妒下丢过来的西红柿和鸡蛋就足够把我淹死。”
她一句话说的那三个人都笑起来,身后的芳草芳龄也笑个不住。顾盼儿就道:“姑娘说话真是幽默风趣,难为那侯门深如海,竟没有磨灭了姑娘的真性情。”
不等元媛说话,芳草就道:“我们姑娘的好处可多着呢,顾姑娘住些日子,自然就知道了。这方圆百里的人家,谁不把她当做活菩萨的……”一语未完,元媛便斥道:“够了,胡说什么?便是我有好处,也用不着自己的丫鬟来夸,这叫自吹自擂,没的让江先生和顾姑娘顾公子笑话。”
众人又都笑个不住。江月枕见她们说得热闹,便一笑出去了。顾雁南却因为年纪小,且在春风楼那种地方长大,人人都把他当做女孩儿般看待,因此避忌倒少些,仍然坐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元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