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1965年9月进厂,到1975年春节结婚,我在成都420厂度过了9年多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涯。
那时420厂近两万名职工,光棍少说也有两、三千条。该厂位于成都东郊沙河之畔,从厂后门出去往右转,顺沙河而上,没多远便有一座桥,即五桂桥。当时由于文化生活匮乏,光棍们下班之后无处可乐,单身生活极端枯燥,五桂桥便成了光棍门八小时之外消遣的一个主要去处。
五桂桥側面有一间简陋的茅厕,自然成了光棍门应急的方便之处。一日,茅厕内的墙上出现了一首用木炭书写的自嘲诗,也不知出自哪位“秀才”之手。诗曰:
巴山蜀水芙蓉城
沙河畔上四二零。
七尺男儿尽光棍
五桂桥头绕孤魂。
诗一出,不胫而走,没多久便全厂皆知。谁知不几日,自嘲诗旁又冒出一首他嘲诗来。诗曰:
堪笑枉有七尺躯
无志男儿空相思。
须眉应忧天下事
岂能茅厕梦西施!
与我同居一室的光棍郭君看了后,笑道:“此乃茅坑文学,说不定还能造就出几个茅坑诗人来。”
后来当然没有出什么茅坑诗人,不过那光棍队伍里还真走出了一位文学上的佼佼者,那就是1980年以长篇小说玫瑰梦闻名成都文坛而步入作家队伍的贾万超。
(二)
过五桂桥不远便是塔子山苗圃,即现在的塔子山公园。那塔子山,山前一弯绿水幽幽绕秀,满山林木郁郁葱葱。山中还培植有各种奇花异卉,如彩落山,似锦铺地。
我那时酷嗜画画,常拎着画箱去塔子山写生。一个星期日,好友杨君与我同往那里,我写生,他看小说。当日,那林木中的蝉,都敞开喉咙在一个劲地唱,把塔子山衬托得好幽静。我立即打开画箱画了起来,杨君也坐下来看他的小说。我画得正酣之际,杨君碰了碰我,低声说:“德佑,你看。”我抬头一看,哟,从斜对面那幢苗圃工人住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位姑娘,不,简直是仙女!那脸蛋,那水色,那身段,那步姿,使周围苗圃里的奇花异卉顿失光彩。仙女拎一木桶,到那水边,打了半桶水,抬起头来,朝我们这边丢来一个眼波,一甩仙发,提着水便回房里去了。杨君与我,均看得呆若木鸡,怔在那里有好半天。待回过神来,杨君直叹:“绝了!绝了!”此时他哪里还有心思看小说,平时很憨厚老实的他,那日却十分大胆。为了逗引那姑娘再出来,他竟引吭高歌:
山中的凤凰
为何还不飞翔
这支歌在那时还属于“黄色歌曲”他也没有丝毫顾虑,尽情地唱,反复地唱,直唱到喉咙冒烟,仙女也没出来。他不甘心,又采取“守株待兔”的办法,说久等必有一得,要我陪他一起等。可一直等到黄昏降临,那房顶上已炊烟袅袅,仍不见仙女影子。杨君无可奈何地对我说:“唉,看样子她是不会再出来了。我去那房子的墙上留诗一首,你在这里等我。”说完他拿了我的画笔和颜料板,到那房边,在那石灰墙上疾速走笔:
塔子山隅今偷闲
邂逅此屋一花仙。
翘企来日华盖去
与她喜结并蒂莲。
杨君正想落款写上年月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大花狗“汪汪汪”地直奔他而来,吓得他撒腿就跑。可怜慌不择路,失足跌入了房后一个沤肥用的粪水池里
同室的郭君当夜听我叙完杨君的遭遇,笑得前俯后仰,笑毕说道:“这叫住:妙龄女深居简出扔秋波,痴心郎自作多情赴粪池。”
此事旋即在420厂光棍队伍里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