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他离开之后

    　　一个下雨的夜晚，路上行人渐少。

    我期待着下一个客人能走进我的咖啡厅。

    我在里面放着浪漫的音乐，和着乳白色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身处其中的我倍感温馨。就在我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快乐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熟悉的削弱的身影，她一如往常：穿着细高根鞋，一头亮发披在肩上，小小的面孔上架着一副大墨镜，这跟她的小脸极不协调。从注意她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戴着墨镜，可能注意她是从她的墨镜开始的吧。

    等她在靠角落的一个位置上坐好后，我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小姐，还喝咖啡吗？”

    “嗯！”

    “还是两杯吗？”

    “嗯！”

    数分钟后，当我把咖啡放在她面前时，她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摘下了墨镜，发现她竟然有那么一双美丽而有神的大眼睛，黑黑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个不停。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般孩子气的美丽，使人不忍去触碰她眼角的童真。

    “小姐，你的眼睛真漂亮！”我由衷地赞叹。

    她对我笑笑，而眼角那一抹不经意流露的伤心，却被我尽收眼底，可能我也是个能洞察别人心事的人，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总会引起我的注意，总觉得她像是个有故事的人。比如她的墨镜，她要的两杯咖啡，再有她墨镜下那双凄美的明目。

    “这杯咖啡给你，另一杯依然放你对面的位置吗？”

    “嗯。”她点了一下头，似是有些怕我再问些别的，便低了头，用小匙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我听从她的意思，把另一杯咖啡放在她的对面。

    我想再说些什么，比如今天天气不好之类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回去了，或许人家根本不想搭理我。

    我走回柜台，竟有些失落。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点，今晚咖啡厅的生意肯定不好。我换了一个碟，歌声有些哀伤凄美，那是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可能是无心，可能是有意，总之，我想放一些类似这样的歌，可能跟天气有关，跟心情有关，跟那个喝咖啡的她有关。

    当阿桑略带痛苦沙哑的歌声响起时，一刹那，那种哀怨的寂寞便徘徊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

    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

    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

    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

    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

    悲伤越来越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就静静的看青春难依难舍

    泪还是热的，泪痕却冷了

    这首歌停了，接着是另一首同样动听的歌，类似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略带沙哑的音质，阿桑用她内心炽热的哀怨点燃着房间里感伤的气氛。而我也一直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想些什么，似乎又什么也没想，只是坐着，木人一般。望着她削瘦的肩膀，孤单的形影，我竟有些冲动，真想上前质问她，告诉她，她等待的那个人是不会来了。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开始埋头看一本小说。

    “先生，能打扰一下吗？”

    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一分钟前，在我低头看小说时，她站在了我的柜台前。

    我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可能是太意外了，近一个月来我都在期待着她能主动跟我说些什么。

    “当然，能帮你什么吗？”

    “刚才那首歌很动听，我还不知道歌名，是谁唱的？”

    我如实回答了她。本想她会再问我点什么，可是没有。她说了声谢谢便又回到了座位上。

    我跟了她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心里只想着有些话要对她讲，可我能讲什么呢？坐下后，才觉得心里发慌，天啊，我要干什么？

    她倒是挺平静，似乎猜想我会跟过来似的。

    “你想问我，在等人吗？”

    “嗯。”

    “你想告诉我，我等的那个人不会来，是吗？”

    “嗯。”

    “好了，我已经回答你了，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准备跟她说些什么？我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直到她燃起一根烟，不知道她也会抽烟，而且那么熟练地吐着圈圈，她夹烟的手指很长很白，她吸烟时的姿势，神情跟刚才判若两人，我有些怀念她摘墨镜的那一刻，在我看来，刚才的她纯净透明，而此时不免又让人多了些怜惜。苍桑的感觉是不应该在她的脸上烙印的。

    “没有见过你抽烟。”我的声音很轻。

    “已经戒了一段时间了。”

    “你不来一根吗？”

    “我不会抽。”

    她笑笑，我跟着笑了，本想跟她说说抽烟有害健康的话，还是算了，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是不是对我很好奇？”她问。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故事。”我说的那么平静。

    “还有呢？”

    “你的名字。”

    “哦，我叫水灵。”她想了一下。

    她肯定知道我已经关注她很久了，在她觉得我没有丝毫敌意的情况下，不然她不会那么不假思索地准备告诉我她的故事，从而来满足一个陌生人的好奇心。

    以下就是水灵告诉我的那个故事：

    “我是一个憔悴的人，我有一颗疲惫的灵魂。”

    十年前，我在我的语文课本上记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后来，不知道是被哪个调皮的同学看见了，从此以后，我被讥笑成：一个玩深沉的人。当然，就“玩深沉”三个字在当时对我的打击也不过如此。对我致命的话就是出自我后桌寒的口，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他当时看我的表情，他的表情不是嘲笑，不是厌恶，不是兴灾乐祸，他的眼神非常复杂，我读不懂它所包含的意思，很多年后只记得当初他是用挑畔的目光打量着我，就这样看了我很久，很久

    “写什么不好，写这么恶心的话。”

    “什么？”我惊愕了，我原本不打算被任何人看见的，可是他现在却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

    “我不喜欢别人命令我！”

    天啊，那时候，我觉得我遇上了一个疯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疯子，多年后，却成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兼情人。他就这样一头栽了进去，他完蛋了！他同样也忘记了当初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身体中流动的血液开始沸腾，我是多么渴望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他将用他整个的生命来爱我，而我是那样被幸福牢牢困住，不能挣扎，甚至是不能呼吸，如果真有那一刻，我甘愿停止心跳。只是，我甘愿为此停止心跳的那个男人却一直未曾出现，我只有寒，但寒不是。

    我的生活很简单，我每天在吃同样的食物，每天在过同样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正在渐渐老去，但这并不是一件浪漫的事，生命中的那个人是否被隐藏了起来，以至于我怎么找也找不着。我只好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寻找着他，再后来寻找变成了等待。是的，我一直在等待着他。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或许是虚无，或许是绚丽。或许什么都不是，那只是一个多彩的梦，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那个梦，简单的生活应该是没有色彩的，所以在无法拒绝成长的过程中我接受了寒，他只是我的一个依靠，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什么？我发了疯一样问他。他红着眼睛问我，他到底是谁？我笑了，他一直以为我会有那么一个难忘的从前，有那么一个让我深爱的人，可是我告诉他，没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他。

    想像着寒又为何就能够容忍我的残忍、委屈、骄傲与不幸。但是，我却依然无法将他爱上。

    “太聪明的女人一般不容易找到她的爱人！”寒这样对我说过。由于这是一群容易洞察人类思想的敏感精灵，所以这些人只好一直排徊在幸福的门口，好比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常常会缺少温暖而感到孤苦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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