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者,走村串户之小贩也。其贩卖之物品多而杂,其主打产品当属鼠药,如灭鼠灵、鼠克星之类。鼓鼓囊囊的一背包,挎在肩上便是整个营生。
阿六年届花甲、人极清瘦。身形虽渐呈老态,但双目仍炯炯有神。非但行事利落而且擅于口舌之争,此状像极侠义小说中鼓上蚤时迁之类的角色。侠客们重在武功修为上,而阿六之强项则在推销鼠药上。他不像其他小贩,挨家挨户上门,撵在人家屁股后面转,磨破嘴唇讨得人嫌也未必卖得出一两包鼠药。阿六,习惯的是“迂回跌宕”“曲线卖药”其指导思想便是先成为受大家关注的人,再由关注他个人上升到关注他买的鼠药。所以,阿六每进一村落,遇见路人便打招呼,之后寒暄叙谈,丝毫没有初次相交之拘谨和尴尬。乍一看,让人感觉仿佛远亲或者近邻一般。久而久之,阿六便渐渐有了好人缘。但凡再次进村,总有若干人等在与阿六叙谈一番后顺带邀请他到家里坐坐。阿六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走进人家。先把背包放下,随手挪张凳子,轻轻松松就和主人话起了家常。从天气状况聊到庄稼长势,从山野轶事说到都市新闻。之后,不知不觉间又谈到了自己的小贩生涯。
据说阿六之贩卖鼠药,有个堪称传奇的渊源来历。关于其贩药且独贩鼠药的动机原由,乡邻间曾流传着多个不同版本。其中,最最经典的莫过于“为妻复仇”版。话说阿六年轻之时,娶一温柔美丽之妻,且感情甚笃。平日里夫唱妇随、男耕女职,小日子过得很是羡煞旁人。岂料好景不长祸从天降。一次阿六到田间耕种,独守家中的妻子竟不小心被恶鼠啃啮一口。自此,其妻便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继而又行事乖张、性情大变。见人即咬,见东西就扔,任阿六心痛欲裂,遍访名医也无济于事。不日妻子撒手归西,阿六受此刺激也一病不起。及至身体康复,阿六从此对鼠类恨之入骨。为替爱妻复仇,一向循规蹈矩的阿六竟抛家舍业,卖掉锄头镰刀,荒芜农田菜地,专心致志地做起贩卖鼠药的营生来。
通常情况下,阿六每每说至此处即会拍手跺脚、痛不欲生。村民们见阿六伤心如此,往往会在感念慨叹之余不由得掬一捧同情之泪。接着,像有人发布无声命令似的,大伙开始你一包我一包地购买阿六的鼠药。而阿六,在收钱递药、钱物交接中也慢慢地止住了悲声。他一边忙于蘸口水点钱,一边忙不迭地递药到别人手上,脸上凝重悲伤的表情似乎也渐渐舒缓下来,最后竟至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来。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阿六都没有来过我们村庄。据村里几个消息灵通人士说:阿六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怕是到更大的地方谋求发展去了吧?对于这类猜测,我们从来都不表示怀疑。因为在大家看来,阿六确乎是有这个能力和头脑的。